樹下的三人沉默地看著這一幕。
王賁的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只是深深吸了口氣。
阿青面紗下的臉龐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趙凌的目光從跪拜的百姓移向遠處的宮闕,又落回眼前這間小小的醫館,眼中閃爍著復雜的光芒。
這個時代的百姓真的很簡單,當權者能讓他們活下去,僅僅是活下去,他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哪怕沒有趙凌,在這個時代的百姓,皇帝叫他們修宮殿,修長城,修皇陵,他們依舊修了。
華夏民族的韌性是不容小覷的。
這樣的百姓,為什么不對他們好一點呢?
暮色中的咸陽宮道幽深靜謐,青石板在宮燈映照下泛著冷冽的光澤。
三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宮墻上撞出輕微回響,驚起了檐角棲息的幾只夜鳥。
阿青自覺地落后十步,素白的面紗在晚風中輕輕飄動,如同一道若有若無的屏障,將空間留給這對君臣兼舅甥。
趙凌忽然停下腳步,玄色袍袖被穿堂風吹得獵獵作響。
他轉身望向王賁,眼中跳動著宮燈投下的金色火焰:“武成侯,有件事,朕思來想去,還是應當告知于你。”
王賁下意識地挺直腰背,卻在聽到下一句話時如遭雷擊。
“始皇尚在人間。”趙凌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王賁心頭,“朕已令扶蘇與夏無且前往河內郡迎接。”
王賁此刻像被定身法定住一般,瞳孔劇烈收縮,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他的嘴唇顫抖著,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有喉結在艱難地上下滾動。
始皇帝……還活著?!
那個已經葬入驪山地宮、舉國服喪的帝王,竟然還在人世?!
更令人驚駭的是,趙凌居然派扶蘇這位曾經被始皇帝寄予厚望的長公子,去迎接他的“復活”?!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么?
王賁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血腥的宮廷政變畫面,那些父子相殘、兄弟鬩墻的歷史慘劇如同走馬燈般旋轉。
他寬厚的手掌不自覺地按在了劍柄上,青筋暴起,仿佛這樣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王賁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您說的……當真?”
這句話問得極其艱難,每個字都像是從胸腔深處硬擠出來的。
趙凌負手而立,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朕的樣子,像是在開玩笑嗎?”他的語氣輕松得仿佛在談論今晚的月色,而非一個足以顛覆帝國的秘密。
王賁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作為曾經最接近權力核心的重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么。
始皇帝若真歸來,趙凌這個繼位者將處于何等尷尬的境地?!
更可怕的是,扶蘇與始皇帝父子重逢后可能產生的變數……
想到這里,他再也按捺不住:“陛下!若始皇帝當真在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扶蘇公子去迎接啊!”
王賁幾乎是低吼出這句話,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這……這無異于將火種投入干柴堆!”
宮燈的火苗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地磚上,扭曲成詭異的形狀。
趙凌卻突然輕笑出聲,那笑聲在幽深的宮道里顯得格外清越。
“真男人從來不需要順位繼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