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臺宮內的沉水香似乎凝固了,燭火在王賁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劇烈跳動。
趙凌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同在寂靜的湖面投下了一塊巨石:“徹武侯可能還不知道,如今王離正在先帝左右。”
“什么?!”王賁失聲低呼,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老將,此刻身軀竟微微一晃,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
他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死死盯住趙凌,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王離可知道始皇帝的真實身份?!”
這消息太過駭人!
他那引以為傲的長子,此刻竟與那位被天下認定“駕崩”的始皇帝同在一處?
是福是禍?
是機緣還是陷阱?
趙凌唇邊勾起一抹莫測高深的弧度,只是淡淡地說道:“這朕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回答模棱兩可,目光卻深邃如淵,仿佛能穿透人心,審視著王賁最細微的反應。
王賁喉頭滾動,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欲追問更多細節。
趙凌卻已先一步開口,他微微挑起劍眉,語氣帶著一種柔和的安撫:“徹武侯不必過憂。”
“你當相信,先帝與朕是父子同心的。”
他刻意加重了“同心”二字。
王賁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是了解嬴政的,了解那位橫掃六合,氣吞寰宇的始皇帝陛下。
嬴政的心,從來不在個人的生死榮辱,不在兒女情長,他畢生所求,是那幅員遼闊、萬世不易的煌煌大秦基業!
若說這世間還有誰能讓始皇帝放下對權力的絕對掌控,心甘情愿地退居幕后,那必然是一個能繼承并超越他宏圖偉業的繼承人。
而眼前的趙凌,其手段、其魄力、其布局之深遠,甚至在某些方面青出于藍。
若始皇帝真在暗處觀察,他極有可能真的選擇了與趙凌“同心”!
之前自己在擔憂什么?
是擔憂始皇帝的震怒?還是擔憂王離的安危?
可皇帝本人,不正如此從容不迫,仿佛一切盡在掌控嗎?
趙凌似乎看穿了王賁翻涌的心緒,繼續緩聲道,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朕估計,王離多半是不知道先帝真實身份的。”
他話鋒一轉,語氣中流露出對王家功勛的認可與對始皇帝心思的揣摩:“但即便他知道了,以你王家為大秦立下的不世之功,以先帝對社稷的深謀遠慮,先帝恐怕也只會好好地教導王離,使之成為帝國未來的棟梁,讓他繼承先輩之輝煌。”
趙凌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南境輿圖前,背對著王賁,聲音里帶著一絲運籌帷幄的笑意:“朕讓王離去三川郡拜入墨家門下,本意便是想讓他多些歷練,遠離純粹的兵戈殺伐,讓墨家巨子墨知白以其‘兼愛’、‘非攻’之理念,再輔以‘守御’之實學,好好打磨一番他的心性與眼界。”
他微微側首,燭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投下深邃的陰影:“如今,竟有先帝親自代勞教導。”
“徹武侯,你說,這豈非天意?豈非更好?”
墨知白再厲害,能與嬴政相提并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