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才說完,宛是一個驚雷,轟的余律醍醐灌頂。
一句話,童生與秀才,只要熟讀經書就可,要中舉人,特別是進士,乃得經過八股磋磨,能在森嚴的規矩(在文是八股,在官是條律)下,寫的精彩,寫的出神,才是朝廷要的人才。
讀書人如果悟不破這個關口,不愿意接受八股的規矩,那所謂的才學,也就是野趣,野趣也沒有不好,也能流傳后世,但卻和科舉無緣了。
“這與天性有關,有人一輩子過不了這關,天性就反感規矩,自然無法領悟八股的真意,這樣的人,說不好聽點,哪怕天賦再好,把四書五經背的滾瓜爛熟,也就是止于秀才,難以中舉。”
“有人天性就認可規矩,根本沒有覺得阻礙,因此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在八股框中作文章,如此,才學自然突飛猛進,不消二三年就可中舉,要是有天賦,更可中進士。”
“其實詩詞的律詩押韻,平平仄仄,對仗應偶,也是同理,只是還是相對寬松的,不如八股乃是一股純正的官氣。”
蘇子籍取過了文章:“久于官場的話,其實當考官,看考生文章,只一眼,就知道考卷上有無官氣——螺螄殼里做道場,在八股框中作文章,這種味道是掩蓋不了。”
“所以我才幾分鐘就看完了,并非是泛泛而閱。”
“當然,有了規矩未必中舉,世上想當官的人多的是,可大部分無法死中作活,就變成道學先生,死板一塊食腐不化。”
“朝廷首要當然是規矩,其次還得是人才,木頭人要來何用,白白浪費朝廷俸祿么?”
“因此在螺螄殼里做道場,在八股框中作文章,螺螄殼和八股框固是前提,可做道場和文章,才是才的體現——能不能在八股(官場)重重束縛下,還能下筆如有神(經世濟民)——這才是選中的根本之理。”
“此道,萬世不易,無論千年萬年都是這樣,哪怕一萬年后官場,也許廢了文八股,卻斷不會廢官八股,因此一談八股就覺得腐朽,這等之輩,實不足論道也!”
“心中有官氣,下筆如有神。”
“余賢弟,你天性合乎規矩,不知不覺,文章已有了火候,只要穩住,可在得進士出身。”
“至于方賢弟,你讀書的天賦其實是極好,只是你天性跳脫,雖努力讀八股,也習了我的書紀,可還少些火候,必須很有些運氣,才可勉強得個三甲同進士。”
這評價說著,字字并無虛設。
余律是真明白了,這是科舉的根本大道,不是云里霧里的玄談,真正可謂一鞭一條痕,一摑一掌血。
很可能,世界上只有太孫才領悟。
畢竟,如果有這真理傳世,所謂的耕讀世家,豈僅僅二三代功名,必是代代官身了。
至于太孫所說的運氣,那相對來說,不算深意了,畢竟現在蘇子籍是太孫,說一句話,自然是很大的運氣,抵得上很多人多年努力。
余律看了看懵懵懂懂的方惜,本來這等人生大事,要當事人選擇,可是聽聞這等道理,以后代代功名不墮,這情份怎么還?
更不要說太孫開口中進士了。
余律就直接回話:“殿下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不過,考場這種事,還是要憑真本事的。”
說完這句,又遲疑了下。
蘇子籍看出他有話想說,就說:“你有話就說,還要吞吞吐吐干什么?難道還有什么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