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這個時候,耕者不能種,斧斤不能用,漁者難撒罟,要是突然能多得一份獎勵,誰不樂意?
幸而獎錢不多,一等的一人三十文,第二等的不過一人二十文。
王四郎自我安慰一番,躲了躲父兄的數落同白眼,也就過去了。
然而等到了放飯的時候,竟是當場就派起了獎勵。
一張桌子擺在最前頭,邊上是一個大大竹筐,里頭裝的全是銅錢。
今日的巡查隊都站在前面,一人叫了名字,一人當場數,另一人當場派,銅錢敲在桌上,叮叮當當響,發完錢,再給一個竹牌,憑著那竹牌子去打飯,一等的另得一塊大骨頭一只鹵蛋,二等的單多一只鹵蛋。
眼見著一隊里排著的人,分明片刻前還跟自己沒什么區別,正抱著碗等飯呢,突然就被叫出名字。
而他們小跑著上前,又高高興興捧著錢跟木牌回來,或揣進懷里,或裝進兜里,還有些張揚的,仗著自己腰帶細,也不怕丑,直接當場解了褲腰帶夾著褲子纏在腰上,瞬間就變成個腰纏三十文的“大戶”。
“神氣什么!不過三十文,又不是三百文!”
看到別人有錢,王四郎嘴上還硬,心里已經有些酸溜溜。
等排到他,見得中午的菜色,韭菜炒豬血、茱萸豆腐干配上雜豆雜糧飯,本來要是放在往日,已經叫人格外驚喜,但今日怎么就提不起勁來。
王四郎把碗遞上前,口中不忘好聲好氣道:“姐子,能不能給老弟我多點豬血啊!”
那嬸子道:“都一樣,都一樣,一人三塊豬血,我這手穩得很,絕不少你一點!”
說著,果然給了一平勺韭菜炒豬血進他碗里。
王四郎仔細數了一遍,果然三塊,嘴巴上道謝,鼻子卻是忍不住嗅了又嗅,眼睛更是控制不住地往邊上的大鍋瞟過去。
方才排隊時候就聞到了,眼下離得越近,那香味越不能忽視。
多種香料搭出來的鹵料,跟肉骨頭、雞蛋慢慢熬煮半日,里頭浸透了骨頭的濃香,又有桂皮辛甜、草果辛涼、八角暖烈、香葉草清、花椒辛香,茱萸溫辣。
尤其調味主味是醬油同豆醬,豆類本來就很鮮,此時一并徹底融入肉骨之中,和出來的那股子渾然天成味道,莽撞地闖進了王四郎鼻子里。
王四郎只恨自己的肺不夠大,不夠強,不能一口氣多吸一點那完全是勾魂奪魄的鹵肉骨香。
極深的鍋,極濃的醬色鹵汁,最上頭浮著油,那油連成一大片一大片的,不是尋常油星,是醬骨架自己久鹵煮出來的油。
因下頭還坐著微火,鍋半開著,緩慢卻持續地滾沸,讓堆在最上邊的幾塊醬大骨同鹵蛋跟人玩捉迷藏一般,時不時冒出半個頭來。
介乎于醬色同紅棕色之間的肉附著骨,哪怕隔著好幾步,依舊可以靠肉眼看清楚上頭紋理,有一塊栽倒了,露出下頭橫坐部分,里頭一道白色骨髓連著筋膜,不用吃,光看,就能想象其中究竟什么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