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還沒說完,就只聽角落里傳來了嘿然一聲笑,緊跟著就是一個不慌不忙的聲音:“要真的是多年死仇,不共戴天,早就不惜一切代價把對方弄死了,還會雙雙蒸蒸日上?嗯,我倒想起一個笑話,南吳太子和南吳蘭陵縣公,太子左衛率越千秋,好像也曾經說是死對頭。”
眾人循聲望去,在認出駐守本城的那位蕭將軍的同時,卻也不無駭然地發現,這位據說出身皇親國戚,身上還有頗高爵位的蕭將軍,此時竟是如同親兵侍仆一般,跟隨在另一個青年身邊。正在人們驚疑不定地打量這個閑庭信步的青年時,某張桌子旁突然傳來了咣當一聲。
失手砸了一個杯子的某個縉紳面如土色,尤其是發現無數目光匯聚到自己身上時,他更是顫抖得猶如篩糠似的,老半晌才擠出了一個可憐巴巴的笑容:“晉王殿下,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只是太久沒看到您老人家……”
大多數人在聽到晉王殿下四個字時,就已經倒吸一口涼氣,接下來不慎摔落杯子的那人到底都說了些什么,已經沒人在意了。沒有人會遲鈍到問晉王是誰,畢竟才剛離開北燕大半年,蕭敬先這個名字還不至于這么快就被人遺忘,哪怕這些僅僅是本地的縉紳和外地的行商。
牙齒打顫的聲音,倒吸涼氣的聲音,捏緊拳頭的聲音,吞咽唾沫的聲音……盡管這些聲音往常不那么容易被人聽到,可此時此刻在一片寂靜之中,卻顯得清清楚楚,以至于有些人甚至減輕了呼吸的聲音,生怕激怒了那位傳說中喜怒無常的妖王。
“看到我就摔杯子,不是什么好習慣。”蕭敬先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我還以為這是摔杯為號,預備了一大堆刀斧手要拿我呢!”
說到這里,他看也不看那個面色如同死人一般慘白的摔杯子倒霉鬼,頭也不回地說道:“千秋,你看夠熱鬧了沒有?這賓客云集的時候,你打算在樹上蹲到什么時候?”
“我這不是想看看,你準備怎么裝神弄鬼嚇唬人嗎?”
隨著這個聲音,眾人就只見一條人影從天而降,穩穩當當落在了地上。眼尖的人注意到他是從牢房那邊的圍墻上跳下來的,而敏銳的人則是注意到了蕭敬先剛剛的稱呼。
很顯然,越九公子在金陵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整個南吳也頗有名氣,而在北燕,他的名氣在消息靈通的上層人士中同樣絕不陌生——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北燕皇帝當初親自帶著在上京街頭四處亂晃,同時還父子相稱?
落地之后的越千秋當然看到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雖說很惱火蕭敬先拆臺的舉動,但他不慌不忙卷起袖子后,卻是泰然自若地說:“剛剛有人好像說什么死對頭之類的,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故事。說一個小鎮就兩家店,店主一男一女,一個兇惡暴躁,一個和氣溫煦,彼此之間水火不容。自然而然,在暴躁男店主那兒受氣的顧客,全都跑和氣女店主那兒去了。”
他說著就頓了頓,隨即笑瞇瞇地來了個突兀的結尾:“結果……人家是兩口子。”
蕭敬先登時莞爾:“原來如此,你說的這兩口子,所謂一個兇惡一個和善,成天水火不容,不過是演一場戲給人看,也好趁機做生意賺錢而已。就和這會兒在座的兩兄弟一樣。”
此話一出,剛剛那被分在同一張桌子上的兩個商人登時面如土色,顯然被揭穿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