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二月會試之期,三千五百余名來自各地的舉子云集貢院。
當今皇帝朱祐樘極為重視這一次選拔人才的大典,欽點自己做太子時的老師、當代文宗程敏政及文淵閣大學士李東陽主考。
待到三場考試結束,出了貢院的許多舉子倒有多半臉色不好,甚或有哭天搶地及含恨詬詈者。
原來這一次會試的策論題實在太偏太難,與試者不知所云乃至上交白卷者大有人在,及至聽說了這道題是主考官程敏政所出,心中盡皆不滿而至怨聲載道。
不知不覺間,那程敏政竟成眾矢之的。
胡壚人在家中,卻也聽聞了此事,還特意派人請來李尋歡,詢問起相關的情況。
李尋歡帶著些疑惑之色道“此事確有些古怪。程大人所出試題雖然艱深了一些,但往年也不是沒有過更偏更難的題目。獨今年這般群情洶涌,似乎是有人在背后推動。”
胡壚略一沉吟,又問道“尋歡你在考后可曾見過唐寅他如今可還在按照貧道先前所言閉門謝客以消災劫”
李尋歡遲疑一下,有些慚愧地道“會試前伯虎兄確是謹遵道長指點幽居讀書,不曾與人有過交往。但會試結束之后,他的一位莫逆之交、江陰舉人徐經屢次相邀。伯虎兄不好一味推拒,便出門應酬了一次,當時也邀了我同行。因為擔心道長見怪,所以伯虎兄曾叮囑我不要將此事告知道長。”
胡壚嘆道“貧道又會見怪哪個只是可惜他不聽貧道之言,恐至十年寒窗之功,盡付流水”
李尋歡愕然問道“道長何出此言”
胡壚反問道“他在酒席上是否曾酒后忘形口吐狂言”
李尋歡愈發驚愕“道長怎生知曉伯虎兄他或是感覺此次試題于旁人而言艱深,于他而言卻可信手拈來,自覺考中的把握更大,所以說了些今科榜首已入囊中的笑談之語。”
胡壚搖頭道“先前貧道未曾將唐寅引薦給陛下,便是信不過他的輕浮性情。這一次的試題難不住他,難道能難得住你李尋歡或王守仁,怎不見你們兩個發此等狂言。他這一句笑談卻不打緊,恰好將把柄送到有心人手中,作為攻訐他人的利器。”
李尋歡本就才智過人,又是世家子弟,對朝局了解頗深,聞言霎時將這幾件事情聯系起來,變色道“那些人要對程敏政程大人下手”
胡壚冷笑道“程敏政是陛下做太子時的老師,名望、德行、學識俱為海內所仰,再加上主持這一次的科考的政績,入閣拜相指日可待。那些人又豈肯容一個心向陛下之人入閣分其權柄”
李尋歡急切問道“此事尚未發作,是否仍有挽回的余地”
胡壚哂道“對方既然造出如此聲勢,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要丟出一點火星,徹底引燃那三千余舉子的怒火,便是陛下也無法壓下此事。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設法通過殿下將此事轉呈陛下,讓宮里提前做些準備。”
等到李尋歡急匆匆出門,胡壚臉上的神色倏地恢復了平靜。
他從袖中取出那碧玉葫蘆,揭開蓋子仰頭暢飲了一氣貯藏其中經醇化后愈發香冽的美酒,含笑忖道“此次皇帝真正認識了那些人的氣焰之盛,心志當更加堅定,再無周轉緩和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