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坊門剛開不久,門外便響起車馬聲,旋即仆員進奏有客來訪。
張岱出門迎去,見到一身時服的王翰正在家奴攙扶下醉醺醺下車,便入前笑語道:“不意王學士晨時即至,階塵未掃、客筵未張,當真失禮。”
“玉骨清聲渴聞久矣,既得相請自當早來!”
王翰一副熟不拘禮的模樣,下車后便又認真端詳張岱幾眼,接著笑語道:“昨夜得帖正于宅中宴飲正歡,至于今早余興未已,且攜幾個仰慕雋才的小子入此來見!”
說話間,他向自己車后一指,張岱順著望去,便見兩個年齡與自己仿佛的少年正自翻身下馬、向此行來。
兩個少年大概也在王翰家通宵達旦的宴飲至此,此刻也有些眼神迷離,待入近前,王翰便抓住當中一個身形瘦高的少年對張岱笑著說道:“六郎可知此徒是誰?他大父亦有文名,舊與李蘇崔等諸賢為友……”
“莫非景龍年修文館杜學士?”
張岱聽到這話后略加沉吟,然后便望著被王翰拎在手里的少年驚呼道:“你是杜甫?”
“張六郎竟也識我?”
少年聽到這話后醉眼都清明幾分,直勾勾望著張岱驚喜道:“在下時聲未著,或有習藝戲作散諸門故,請問是否張燕公偶或得聞,故向六郎言及杜二?”
張岱并沒有回答少年問話,只是上下仔細打量著他,他受后世課本影響,實在將憂國憂民的詩圣跟眼前這個滿身酒氣的少年酒蒙子聯系不起來。
怎么說呢,這少年詩圣的形象實在沒有讓他感到驚艷,乃至于有點偶像幻滅的失落感。
他這里只是隨口叫出了杜甫的名字,詩圣已經腦補出了習作流出、被燕公所賞、甚或驚為天人的劇情,可見文學創作的確是需要想象力。或許未來再寫起這段歲月,就得換成“張說求識面”了。
張岱沒有戳破他這美麗的誤會,也沒解釋何處聽說杜甫的名字,轉望向另一名少年,杜甫則主動介紹這是他表侄、出身滎陽鄭氏的鄭遵意。
瞧這兩個小子勾肩搭背、不像兩代人,大概是出游翰墨場、在洛陽蹭吃蹭喝的飯搭子。
滎陽鄭氏房支眾多,有的完全就是陌生人,張岱倒也不會因其嫡母鄭氏的關系而敵視所有鄭家人,連忙將三人請入宅中。
杜甫和鄭遵意入宅后左右打量,得知這別業乃是張說贈給孫子閑居交游的地方,臉上更是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羨慕之情。
身在這個年紀已經有了一定的獨立意識,非常想要擁有一片獨屬于自己支配的空間,尤其是在這洛下貴坊之中,甚至隔鄰就是皇親國戚,這簡直就是他們的夢想啊!同是名人的孫子,相形之下他們就差了許多。
王翰清早便來,但卻不是為的騷擾主人,他性格本就熱情豪邁、不拘小節,而且此來不只帶上了杜甫叔侄,同行還有兩架馬車,一架裝滿了樂器陳設等物,另一架則滿載著酒食,還有兩名嬌俏可人的婢女。
“知你新處別館,或是難免起居簡樸,些許俗物陳設稍作點綴。另知前贈伶人為禮部所據,讓我空寄一份人情,今再送使兩奴,你不要見外,笑納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