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內暗罵一聲,當即舉步便要入內喝阻,然而剛剛來到門前,便被省中吏員舉手攔截道:“雖然張舍人家教嚴謹、立身正直,但與張郎畢竟是至親,還需避嫌……”
張均聽到這話,恨恨退到一邊,轉而就連家中的父親都埋怨起來。
這祖孫倆不知打的什么主意,連自己都給死死瞞住,絲毫不體恤他在省中任事的艱難,如今事情鬧到這一步田地仍然不知收斂,一老一少俱是人間閑物,到最后罪責還得他一人承受!
且不說張均避在一旁滿腹牢騷,裴敦復和席豫也都有些緊張的望著正在伏案答題的張岱。
之前其人雜文詩賦那么精彩,固然讓人驚艷不已,但兩人也都心知必然是提前進行了充分的準備。
但是眼下乃是宰相臨時擬題,如果前后表現差異過大,無疑是說不過去的,甚至被直接咎以舞弊之罪都有可能。
內外相關的幾人心情忐忑,但張岱卻是越答越順暢。
雖然策問沒有具體的文章可抄,但他本身的古文功底也足以支持他將自己的觀點和論據講述清楚,或許并不如古人那些策論名篇文采飛揚,但這種文章所重要的也并不是文采。
關中屯田,他便緊緊扣住一個“軍國不同,中外異制”的題眼,然后再繼續補充自己的論據。
比如公私易田對民眾和農事的滋擾、屯丁的征發對自耕農的破壞、庸役的濫派等等,如果這些問題沒有充分的重視和妥善的解決,那么看似擴產增收的屯田實則是建立在對小民的更大壓迫上,反而會進一步加劇土地的兼并。
至于江南的以布折租,他則以“天子治人,各因所便”而破題,實際上還是秉持了先秦以來“任土所宜”的輕賦思想,即老百姓能生產什么、拿出什么,官府就收取什么。
但是他的觀點又不只局限在自然經濟的單一思路,治人的概念不只包括民,也包括官吏,不只要看小民能拿出什么,還要看官吏能做到什么。
賦稅盡量集中征取,不要頻繁的層層加派,既增加民眾的負擔,也增加行政的負擔。
至于這個平衡怎么掌握,他也不知道!
這不廢話嗎?他要能什么問題都鞭辟入里的分析清楚、并提出周全妥當的方案,他直接去中書門下做宰相了,還用得著在這里考解試?
他肚子里是真有東西,而且對這些問題也是真的有思考,拿起筆來后洋洋灑灑幾千字一揮而就,中間幾乎沒有太長的停頓,很快就寫滿了幾大張紙。
除了正在廊外懊惱抱怨的張均之外,房中監考的席豫和裴敦復看到張岱這架勢,都不免一愣一愣的,心里也拿不準這小子是真的有貨,還是在這里裝腔作勢?
盡管心中好奇無比,但他們也不敢貿然上前打擾,以免攪亂了張岱的思路,就這么站在一旁一邊打量著奮筆疾書的少年,一邊用眼神彼此進行著情緒交流。
終于張岱頓勢收筆,徐徐的吐出一口氣之后,將手中的筆放在硯臺一側。
席豫和裴敦復便再也忍耐不住,忙不迭沖上前來,各自抓起一張案上的答卷快速起來,但又發現他們各自所拿的都不是開頭。還想再低頭尋找時,中書省吏員已經疾行上前,將所有答卷都收起來往直堂送去。
“答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