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開封,還只是汴州下轄一縣,遠沒有后世天下首邑的氣派,但因地處黃河與汴渠之間,且境內地勢平坦、一馬平川,是不折不扣的中原膏腴之地。
這樣的地理條件如果說有什么缺點,那就是對洪澇災害的抵抗力嚴重不足。這也使得開封城屢屢遭受水患,以至于到了后世原本的開封古城都被淤泥所掩埋。
如今的黃河水文雖然還不像后世那么惡劣、以至于形成地上懸河,但在去年剛剛經歷過水患之后,如今的開封城外也處處遺留著洪澇災害所留下的痕跡。
大大小小的淺灘泥沼隨處可見,既破壞了農田,也給春耕帶來了極大的困擾,而且洪水過境后也會沖刷走富含有機物的泥層,長此以往會讓土地都變得鹽堿化。
“官府怎不組織人力挖渠排澇?”
張岱看到田野間雖然也有勞作身影,但基本都是零零散散的家庭為單位,這樣的勞動規模進行正常的耕墾或還勝任,但若想修復洪澇災害后的土地則就力有未逮了。
遇到這樣的災變之年,通常是由官府組織壯丁,修挖溝渠,建立一個系統性的排澇工程,然后再進行耕墾。如果沒有這一道工序,即便土地耕作下去,一場規模稍大一些的春雨就會造成積澇。
“去歲遭害以來,朝廷恩命給復受災百姓一年租物,地無所得,官不用心,唯事工商勾征盤剝。甚至縣中高戶各自出面召集鄉親修造溝渠都不獲允,恐百姓集聚嘩鬧。”
擔架上的徐申聽到這問話,又忍不住嘆息道。
張岱聞言后便也暗嘆一聲,一個無能的官員給地方造成的傷害無疑是巨大的,所遺害甚至可能還遠遠超過其任期。
源復在州內這一系列做法,就是一個典型的老官油子做派。
災害過后,其人所想的并不是基于現實的困境,抓緊時間去賑濟民眾、恢復生產,而是嚴厲的將民眾控制于鄉里,減少逃戶、杜絕鬧亂,至于官府的主要精力,則就是從受天災影響較小的工商業中大肆撈取創收。
雖然歷經天災的打擊,但仍府庫充盈,足見源復治州有道。百姓經歷了這么大的災害,也沒有發生大規模的逃亡,官府掌握的戶籍仍然維持原本的數量,民眾安土重遷,無疑是官府管制和教化得宜。
至于說被困在鄉里的百姓生活如何、有沒有恢復正常的生產,這與他源使君何干?在他的治理下,汴州府庫是滿的,人丁是足的,偶有二三刁民無病呻吟,也未成大患,整個州境之內一片祥和!
張岱對此就算忿忿不已,眼下能夠做的也很有限。他在汴州境內是不可能對抗、挑戰朝廷所任命的汴州刺史,能夠做到的也只是歸都之后將自己的見聞感受進奏給擁有人事權的人。
拋開這些雜亂的心緒不說,一行人入城后便直向縣廨而去,早有一名年輕縣吏等候于此,見到他們到來便連忙入前對徐申說道:“阿叔,這些匪徒行事頗有可疑。匪首在城中緝捕之后,官差還未分頭捉拿,其城外所匿黨徒竟紛紛主動來投,觀其言行似非歹徒,事中恐有隱情……”
“這是仆兄之子名徐云,舉業不成,今在縣中當直一個令史。”
徐申先向張岱略作介紹,然后又望著他侄子吩咐道:“還不快入前拜見張公子!”
那縣吏徐云連忙入前作拜,而張岱則皺眉道:“你所謂隱情具體何意?”
“這些匪徒傷我阿叔,歸案后卑職自當細審,卻問出一些別的情況出來。那匪首南八自謂本非當州人士,與其黨徒乃是操業于大河下游巨野澤的舟子船卒,受客商雇使溯游西進,雇主將他們安置蓬池,日前卻陡遭驅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