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廨本錢是官營的高利貸,本質上就是將一部分辦公和用人成本轉嫁給商賈富戶,放貸給他們然后收取高額的利錢,也算是一種攤派的雜絹。
這些擔任捉錢令史的商賈或富戶在經營公廨本錢滿一定年限之后,便可以獲得出身與授職,雖然基本上都是一些冗雜卑下的官職,但也總算搖身一變成為官人。因此對一些渴望抬高社會地位的人而言,也不失為一個好途徑。
王元寶作為長安富商,對于這當中門道自然是非常清楚的。他本身便資力雄厚,完全不需要借使官府的高利貸,但這本錢卻不要不行,每歲都要足額上繳利錢。
越是家資雄厚又沒有背景的商賈,越是會被攤派公廨本錢,根本不管你有沒有資金的需求。長安城中七十余司,每司都有本錢、都需要捉錢令史,官貸規模最大的時候,單單京中諸司捉錢令史便有千數人之多。
如此暴利的行當,自然也會滋生出各種弊病。首先官府會任意攤派本錢,下發給這些捉錢令史的本錢往往會遠遠超過朝廷規定的數額,從而可以回收更多的利息。
其次這些捉錢令史們也不會老老實實接受盤剝,他們雖然往往出身商賈,社會地位不高,但卻有錢啊!人只要有錢,就有朋友、就有路子,就會擁有極大的暗箱操作空間。
所以這些令史們往往會將這些官貸再次發放出去,發給那些真正有資金需求的人,同樣收取官貸的利息。而且他們還會將自己的私錢一起當作官本發放出去,同樣按照官貸的標準來收取利息牟利。
一名捉錢令史按照律令規定,可能只有五十貫的官本數額,但卻往往會經手放貸出數百貫之多,較之最初的本錢膨脹數倍乃至十數倍,相應回收的利息同樣也會是數倍乃至十數倍之多!
所以朝廷雖然是在通過官貸收割富人,但在實際執行的過程中,這沉重的負擔最終還是落在了貧苦的中下層民眾身上。
須知居住在長安城中的這些人,可不是分散在鄉野間那些自耕農,他們做不到自給自足,必須要通過市場交易才能獲得生存資源。
就拿敦義坊那些貧寒之家來說,他們喝水都要十錢一桶,沒有錢自然需要借貸,然后再通過傭工、佃種獲取收入還債。
也正是因為擾民過甚,公廨本錢才時廢時行。開元十年罷止公廨本錢后,轉以戶稅當中分取一部分來充百官俸料。
但其實戶稅本身也是租庸調賦稅體系之外的雜稅,租庸調這些固定的項目稱之為課,而包括戶稅在內的其他雜稅則稱之為稅,二者結合起來便是課稅。
課是收多少便做多少事,而稅則是需要多少錢便派征多少。后世的兩稅法,便是從這一稅制的基礎上發展而來。
公廨本錢停止之后,百官俸料并入戶稅中開支,就等于原來只剝削小部分特定群體,而今則均攤給天下的課稅戶。總歸羊毛還是出在羊身上,區別只是逮著幾只薅還是圈住一群來薅。
王元寶站在捉錢令史的角度上,將公廨本錢的施行狀況和種種弊病都講述的很清楚,也讓張岱對這一項財政制度有了一個更加具體和全面的了解。
了解的越是全面,他就越感到韋恒他們專逮著休番邊士們盤剝實在是太王八蛋了。
你們缺錢,但凡摁住舊年那些捉錢令史去讓他們把多吃的吐出來,都算是你們生財有道,這特么摁著貧苦百姓逮住蛤蟆攥出尿,無非就是欺負這些人反抗力量弱、發聲渠道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