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小在廠門口一邊指揮,一邊罵罵咧咧。
“老不死的,還不了老子的錢,叫你入了棺材都不安生。”
“二小哥,咱們搬上這太谷餅也不值幾個錢呀。”有后生問。
“不值錢也得搬了,搬上回去分了,叫你們姑姑姨姨分了吃,不要白不要的東西,刮了地皮也不給這老不死的留。”
“那不是還有幾臺機器,搬不搬了?”
“爛幾把機子,搬上也沒人要,回去還得占地方,走的時候給孫子砸了,叫班機不還錢,他媽的。”
孫二小破口大罵,只怕幾個后生不知道他很厲害。
這時。
巷子視線盡頭,黑暗里出現鏈條快速傳動的“嘩啦啦”聲,還有地不平整,自行車“叮里咣啷”跳動的砸地聲。
聲勢很大,讓孫二小和三個后生聞聲看去。
明月高懸,燈光漸亮,陳連尉把二八大杠靜靜地靠在墻上,漫步走出陰影處。
小平頭,一身藏青色立領襯衫,所有扣子都一絲不茍地系好,領口那里還用了風紀扣,下身藏灰色運動褲,腳下布鞋。
要知道,現在是9月份,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見陳連尉無視他們,錯身而過,直往廠里走,讓孫二小一愣,想也不想,罵說:“你他媽眼瞎了,不知道老子們在這辦事?”
三個后生停下手中的活兒,站在孫二小身后。
陳連尉不理,掀起塑料條門簾,看了一眼傳達室的劉德順,見他沒受傷,只是靠墻休息,也不過去扶,放下門簾,面無表情地回身,注視廠門口的四人。
“你他媽看個幾把,信不信老子挖了你的狗眼?”孫二小習慣性開罵。
“你要封廠?”陳連尉說話地聲音很低沉,并且,生硬。
“老子封不封關你球事?”
孫二小邁開八字步,腿彎往外掰,兩手臂往外擺,頭昂著,往前走幾步,照陳連尉腦袋扇了一巴掌,右手食指發狠地連點陳連尉的臉,接著罵:“你要是和劉德順一家的就還老子錢,要不是一家的就趕緊滾,惹的老子火了,鬧死你。”
扇完這巴掌,發了狠,可孫二小發覺不對勁了。
給一般人,你要打人家,絕對會本能的躲閃后退,或者被你嚇住,面露懼怕,或者人家發狠,要干你,要反抗。
可陳連尉動都不動,像僵尸一樣,眼里任何細微的晃動都沒有,就是面無表情,氣場就是那么僵硬。
心里膈了一下,但孫二小打小就出來跑社會,三十多年了,什么人沒見過,還不至于被嚇住。
見陳連尉還不動,他下嘴皮繃著,臉本著,咬牙切齒帶發狠地說:“你他媽好像很拽啊?”
話音說完,配合手上動作,再照陳連尉臉上呼過去。
可是。
“咔……”膝蓋骨片開的裂響。
“啊……”孫二小慘叫,驚得蛐蛐都禁了聲,直趴地上抱腿打滾,也不管身上價值不菲的衣服,真個哭爹喊娘般的嚎叫。
“臥槽……臥槽……臥槽……”
瞬息之間,他的右腿膝蓋處就淋了血,染紅褲腿,染紅磚地,觸目驚心。
三個年輕后生眼睜睜看著大哥被踢斷腿,也是發狠。
其中一個年輕氣盛,抓起門檻拐角里的半頭磚就往上沖……
他快,陳連尉更快。
“砰……”拎住傳達室門前的啤酒瓶口,往磚墻棱上一磕,玻璃渣四濺。
手里鋒銳猙獰的半個酒瓶,不規則倒刺,讓人毛骨悚然。
“操!”拿半頭磚的后生本能罵了一句,前沖的身子怔住……然后,怎么過來的,怎么退回去……
手里的半頭磚也扔了,陪著笑,陪著命……和別人玩……
“錢會還你們。”把人踢斷了腿,陳連尉連眼都不眨一下。
把手里的玻璃渣酒瓶扔掉,淡淡地,低沉地,說:“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