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都說好的事,爹怎么能這時候變卦!”郭樸苦喪著臉,更加不服氣地道:“郭郎君上回也跟我說,兒郎在世要去建功揚名做番事業,爹當年做得的,兒子我也能做得,爹沒做得的事,兒子替爹去做!”
郭信在一旁看著父子爭執,想了想也出口勸道:“郭樸說得有理,何況在軍中也有我關照。”
郭壽指向郭樸的手慢慢放了下來,接著深深地嘆了口氣:“既然意哥兒都這樣說了,你心意已定,那我也不留你。只是戰陣那般險惡,多少勇猛的兒郎都死在那刀劍馬蹄之下……”郭壽說著突然語氣一轉:“孽子!郎君對咱家有恩,你若不舍身護好意哥兒,回頭老子我饒不了你!”說罷郭壽重重地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經過郭壽的一番折騰,郭信開始時還有的一點期待與興奮已經不知不覺地冷淡下來。他看得出來,郭壽雖然把甲傳給了郭樸,但其實并不怎么舍得郭樸跟自己去從軍……他心想,與巴不得自己如何上陣揚名的父親郭威不同,受過戰爭殘害的郭壽恐怕并不愿看到郭樸走上自己的老路,去為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名頭出生入死。
出府后,仆人已在門前的拴馬樁上為郭信二人備好了馬。昨天從史德珫口中郭信已經得知了奉**的一些情況,知道自己所屬的奉**是去年才成建的新軍,還是以步軍為主。不過這并不意味著郭信也要跟著普通士卒一樣步戰,馬在軍中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自己如今有將官軍職在身,日常已經可以出行乘馬,何況城外的大營也離得并不算近。
郭信久違地蹬身上馬,回頭看到悶悶不樂的郭樸,不禁想要提醒他:“你爹是有苦心的。”
郭樸不知道有沒有聽出郭信的意思,只是在馬上默默地點了點頭。
郭信沒有什么說話的興致,任憑胯下的馬帶著自己穿街過巷。下了一場雪的太原府看上去像是換了個面貌,白雪掛在臨街的屋檐上,也掛在樹的枝頭,鋪在窮人的草席上,也鋪在那些朱門前的階上。但好像又什么也沒有變,街上的人還是那些人,宅門大院里也還是住著那些各有來頭的顯貴人家。
太原城內除非有軍令在身,即使是郭威也不能騎馬奔馳,郭信踱馬穿過一條條熟悉而陌生的坊道,經過一個個熟悉而陌生的面孔。到這時他突然萌生出一種感覺:自己已經不再是后世的那個自己,更不是郭家那個只知道舞刀弄槍的莽撞小子,而是和此時身邊路過的無數普通人一樣,正在慢慢走向某種未知的命運。
郭信二人從南邊最近的興業門出城,隨著劉知遠舉兵已經成了太原府路人皆知的話題,太原府的各處城門也開始盤查進出人等,不知道是否為了防止契丹細作混入城里打探消息。
不過郭信自然不會受到守衛苛難,剛一掏出腰間的符信,沒等他自報身份,守衛就已經恭敬地為他讓開了道路。
出了太原府,郭信眼前的景象便瞬間開闊起來。天空青藍而沒有一片白云,雪白的原野無邊無際,穿城而出的汾河冰面正映射著太陽的光芒,像一條金色的錦帶向南飄去,遙遠的太行山也橫亙在天際之下,沿著地平線綿延不絕。
視野所及內的一切仿佛都沒有盡頭。
郭信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隨后吆喝一聲,雙腿一夾馬腹,帶著郭樸向原野的盡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