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岌很是擔心李家宗學會把自家的一些兄弟教成滿口仁義道德的虛偽家伙。如果是真虛偽還好說些,就怕把那些騙人的仁義鬼話當了真。由于任晉陽通判的盧子諧公務繁忙,又給弘文館推薦了一位名叫馮可道的新長史。
這位可是被后世的道學先生們給罵了上千年的“儒家之恥”模范。
果然,在見到李存禮、李存瑰、李繼璟、李繼儔、李繼韜、孟貽邕、孟貽矩等幾個后,李繼岌很快就分辨出,除了不學無術的李繼韜之外,其他幾個不知是讓馮可道給教傻了還是教精了,個個變得有些莫測高深,胸有城府起來。
李繼璟是大伯李嗣源家的老大,小時叫作李從審,后來為避開晉軍大將李存審的名諱改成了李從璟。又被晉王李存勖硬是認作了義子,這才排在了繼字輩中成了老大。
李繼岌今天換了一身褚紅的新袍服,畢竟今天是第一次見新先生,好歹是大名鼎鼎的馮可道,總歸要穿得正式一些。雖然這貨在歷史是毀多于譽,但是能在五代這樣的亂世里當了七任宰相,號稱“天下第一不倒翁”,總歸不是什么簡單人物。李繼岌從來都不會小看古人的智慧,尤其是那些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家伙們,只不過也不會太過高看他們,畢竟受眼界所限,他們所知道的宇宙,比之自己確實就猶如井底之蛙。
也許,有些人可以成為能夠交流的朋友。
學堂里學生們必需先到,這是規矩。
李繼岌還沒進課室的大門,就聽到李繼儔背書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李繼岌施施然從大門進去,看向李繼儔笑道:“三哥以為王道厲害還是霸道厲害?”
李繼儔抬起頭來:“當然是王道厲害,霸道以力強服,天下時叛時服,就和現在一樣。若施之以王道,以德服人,則天下莫不歸心……”
李繼岌聽了后哈哈大笑:“又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如今天下豺狼環伺,跟豺狼虎豹講仁義,只怕最終會和草原上的牛羊一般,最后讓人吃得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一旁的李繼韜說道:“我就說得施行霸道,我喜歡霸道。”
李繼岌聽了后陰惻惻地一笑:“力有不逮,強行霸道,就是取死之途。這就和剛剛被晉王捉了回來砍頭的幽州劉家父子一般,下場大家都看到了。想要在世間橫行霸道,得先有那個本錢……”
李繼璟聽了“蹭”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指著李繼岌道:“元寶,先生所教的文章道理,你怎可如此無理在評說?”
李繼岌側過頭來看向李繼璟,搖著頭道:“君子治心,太山覆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待敵。大兄的涵養功夫還是火候差點……”
“好個太山覆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某自問讀書不少,卻不曾聽說此句,是某孤陋了,請問世子這是在哪篇文章里讀到的?”
李繼岌一回頭,看到一個留著短須,大約三十來歲,身材略胖的中年人走了進來,拱手道:“早聞世子聰慧,今日一見,果然是出口成章,馮某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