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纮笑著擺擺手。“將軍言重了,你其實說得也沒錯,黨人大多眼高手低,還有些自以為是,但這并不是黨人的致命傷。因為這兩個缺點并非黨人專有,甚至也不是讀書人專有,那些讀了幾本兵書就以名將自居,自以為天下無敵的蠢人也不少見。而文武兼備的黨人也不在少數,袁紹能以弱勝強,擊敗馳名北疆的公孫瓚,足以證明他不是空談之人。”
孫策哈哈一笑。“那在先生看來,黨人的致命傷在哪兒?”
“行事偏激,過猶不及。為了立名不惜危言聳聽,嘩眾取寵。將軍,太學有三萬學生,每年考試,高第者為郎者不過四十人,再加上太子舍人、文學掌故也不過百人,率三百人取一人,杯水車薪,如果不特立獨行,哪有機會出頭?久而久之,習氣積染,做事往往出格,不計后果,黨錮之禍便由此而起,李膺殺張朔于前,張儉殺侯覽家人于后。李膺只殺張朔一人,張儉卻殺了侯家近百口,簡直是濫殺無辜。至于袁家兄弟火燒皇宮,殺宦者至二千余人,就更不足道了。夫子言中庸,他們哪里還懂得中庸的道理。”
孫策沉吟道:“先生的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成王允的確有可能這么做?”
“的確有這個可能,所以我才反對將軍父子退出洛陽。原本還只是猜測,現在趙岐奉詔調解袁紹和公孫瓚的矛盾,我幾乎有七成把握。原本袁紹是不承認天子的,所以才有擁立劉虞之舉。現在劉虞不肯,他又不能立刻稱帝,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天子納入他的控制之中,或者……直接死去。”
孫策恍然大悟。看來以后交流還是要直接些,由人轉告難免會有訛誤。郭嘉倒未必有意掩飾,但他們意見不同,張纮有些話不太好跟他說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袁紹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者說,王允希望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又或者,希望天子直接死掉。劉辯已經死了,劉協如果也死了,靈帝一脈也就斷了。到時候要么另選一個幼子為帝,或是自已稱帝,天下很可能一下子冒出幾個皇帝來,這時候就看誰拳頭大了。
至于孫家父子,只不過是順手除去罷了,如果能將天子之死栽贓到他們身上就更完美了。王允設計的時候可能根本沒把孫家父子放在眼里,至少主要目的不是他們。
這一箭雙雕的妙計究竟是誰想出來的?
“那依先生之見,我們能守住洛陽嗎?”
“事在人為,不管最后能不能成,總要試一試。”張纮抱著腿,輕輕晃著身體。“袁紹一直不承認天子,王允等人是否真把他當天子看,誰也不知道。如果將軍能夠迎天子回洛陽,天子是信任袁紹,還是信任將軍?野戰之功又如何能比得上救駕。”
孫策的眉毛漸漸揚了起來。他瞅著張纮,越想越開心。怪不得他要和荀彧以天下為戰場,他們太相似了,這是真正的戰略大師啊。相比之下,郭嘉更擅長細微之處見精神,大局上略遜一籌。
孫策轉過身體,向張纮靠了靠。“先生,若是欲試,更待如何?”
張纮笑笑。“將軍,西行勤王,最大的危險是什么?”
孫策想了想。“河東的西涼兵,冀州的袁紹。”
“將軍何不試試與牛輔聯絡。西涼人既不相信王允,也不相信袁紹,這時候肯定希望有一個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