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颙再次無語,他不知道怎么說荀攸。從形勢上來說,讓崔巨業統領重兵就是袁紹的一個昏招,遲早要出事,區別只在于后果究竟有多嚴重,現在崔巨業果然死了,后果雖然很嚴重,形勢卻沒有徹底崩壞,倒也算是上是一件好事。如果袁紹因此吸取教訓,收斂一下他最近的驕狂,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可……可這畢竟是一場戰敗啊。”
“先生,勝敗乃兵家常事,不敗往往更危險。”
何颙苦笑,卻也只能點頭附和。他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打算去哪兒?”
“我去哪兒不重要,我想先送先生去兗州。”
“去兗州?我為什么要去兗州?”
“先生如果不愿去兗州,那就回南陽。”
“我為什么要離開鄴城?”何颙真的生氣了,聲音也大了起來。“本初父子相忌,能從中說解的只有我,這時候我怎么能離開鄴城?”
荀攸拱拱手,躬身施了一個大禮。“先生,你就聽我一句勸吧,不管是去兗州還是回南陽,都比留在鄴城好。去兗州,你不僅可以說解盟主父子,還能說解張孟卓和盟主的嫌隙。你是黨人魁首,活人無數,名重天下,又與張孟卓相交莫逆,他肯定愿意聽你的。這里訪客來來往往,你哪有和盟主獨處的機會?”
何颙的臉色突然煞白。他明白了荀攸的意思。他臥病這么多天,何嘗有一個訪客,不是沒人想來拜訪他,而是被人攔住了。他眼前天旋地轉,額頭也沁出了細密的虛汗,連扶著案的手都顫抖起來。
袁紹居然派人監管我?他居然敢攔截我的客人?
“公達,當真如此?”
荀攸苦笑。何颙知道自己猜中了。這其實并不難,只要讓侍者去外面打聽一下就知道了,荀攸也沒必要拿這件事來騙他。他伸出顫抖的手,緊緊地抓住荀攸的手臂,目光灼灼。
“公達,答應我一件事。”
荀攸看著何颙的手,眉頭漸漸蹙起。何颙的手很瘦,細長的指骨上包著一層布滿褐色老人斑的手,又濕又冷,感覺不到一點熱度。他抬起頭,看著何颙。“先生,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我不能答應你。我能力有限,恐怕會辜負先生所托。如果現在應了先生,卻又無力完成,百年之后,我怎么再見先生?”
何颙看著荀攸,眼中的火焰漸漸熄滅。“公達,你……”
荀攸緩緩推開何颙的手,向后退了一步,拜倒在地。“請先生見諒。”
何颙直起腰,輕輕地吁了一口氣。“君子不強人所難。公達,這幾個月來辛苦你了,無以為報。于情于理,我都沒有資格再勉強你。你走吧,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不用擔心我。”
“先生……”
何颙抬起手,示意荀攸別說了。荀攸嘆了一口氣,再拜,起身退出,掩上門,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先生,我走了,你多保重。如果想回老家,給我送個消息,我立刻趕來接你。”
何颙垂下了眼皮,一聲不吭,兩只手卻緊緊的絞在了一起,青筋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