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繇稍一思索,斬釘截鐵的說道:“袁紹。”
天子收回目光,恢復了那副淡淡的樣子。“袁紹怎么不臣了?他不是已經承認朕的血脈了嗎,也向朝廷上表稱臣,承認錯誤,這些還是令君從中運籌的呢。”
“袁紹的確上表稱臣,但他給州郡下命令時依然以詔書自稱。孫策去年奉命赴會稽上任,丹陽太守周昕、吳郡太守許貢、故會稽太守郭異擁兵抗拒,先后為孫策擊破,他們收到的文書也落入孫策手中。周昕、許貢陣亡,孫策派人將郭異檻車征送廷尉,本是不敢自專,要請朝廷決斷,可是朝廷到現在也沒有處理此案,孫策有所不滿,也在情理之中。”
“有這樣的事?”天子眉頭緊皺,驚訝不已。
“陛下,臣查過此事,郭異等人還在廷尉獄,從未審問。”
天子哼了一聲:“還有呢?”
“不久前,孫策與袁譚大戰,袁譚戰敗被俘,袁紹雖未及時反擊,但正在調集兵馬糧草,如無意外,秋后必有大戰。依陛下方略,太尉朱儁駐洛陽一是蔽護關中,守護舊都;二是平衡袁紹與孫策,為朝廷恢復元氣爭取機會。現在借著天災的由頭罷免朱儁,由黃琬接任,有策應袁紹,夾擊孫策的嫌疑。”
天子輕笑一聲:“孫策怕了?”
鐘繇不說話。
天子想了想,又道:“如果黃琬策應袁紹,能擊敗孫策嗎?”
“不能。”
天子再次回頭打量著鐘繇。“為什么?”
“陛下,關中大旱,洛陽、兗州、豫州都會受影響,黃琬沒有足夠的糧草,能否自保尚有疑問,如何能進攻豫州?就算他們有所斬獲,孫策可以退守荊州、揚州,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袁紹奪取大災之后的豫州,以冀州一州之力接濟兗州、豫州兩州,賑災尚且自顧不暇,哪有余力進攻?”
天子微微頜首,輕嘆一聲:“的確不是一個好機會。”
“陛下,孫袁交戰,只是中原易手,不能決勝負。可若是孫策忙于備戰,沒有糧食支援朝廷,關中百姓外逃,朝廷損失可就大了,剛剛恢復的元氣很可能就此喪失殆盡。”
天子走到偏殿前,撫著破舊的漢白玉欄桿,輕輕吐了一口氣。“是啊,孫袁相爭,最先倒下的卻是朝廷,難怪令君為此傷神。元常,你說,朝廷落魄至此,還有中興的希望嗎?”
鐘繇突然笑了一聲。天子有些意外,眨眨眼睛。“朕是不是太天真了?”
鐘繇咳嗽了一聲,向天子拱手施禮。“陛下,恕臣失禮。臣并無他意,只是覺得陛下與令君相處太久,受他影響太深。陛下,論道統,大漢四百年,袁氏不過百年,袁氏不如劉氏遠甚,孫氏更不值一提,由孫堅任長沙太守算起,至今還不到十年。論地利,孫氏起于豫州,四戰之地,遠不如關中山河四塞。孫策能在數年之內割據東南,陛下何愁不能用穩定關中,半有天下?陛下,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何況陛下乃劉氏子孫,天下之主?縱使事有不濟,陛下難道還不能效高祖故事,退守漢中,做一漢王嗎?”
天子無聲地笑了笑,看著遠處初升的明月,輕聲說道:“元常,令君如月,雖然皎潔,卻未免清冷。你是火炬,不僅能照明,還能取暖。令君有恙,你代領尚書令,督辦郭異的案子。”
鐘繇向后退了一步,拱手行禮,一揖到底。“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