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笑笑。“對于治國者而言,迫在眉睫這四個字一點也不夸張。也就是三代人到四代人的時間,人口翻一倍是必然的事,就算我們將土地兼并控制得再完美,地少人多的現象也一定會出現。到那時候再考慮往哪兒發展未免有些遲了。過去,朝廷官員視江東為蠻荒之地,不予重視,如今你我都是江東人,難道也要和他們一樣,只把目光局限于中原?”
孫策伸出手,劃出半圈,最后落在東南方向。“我們要向外看,不能讓這片山擋住我們的視線。相反,我們要登上這些山,越過這些山,把這些山當然我們出海的基地。”
虞翻微微頜首。“將軍所言有理,易道重變,我們不能把目光局限吳會,要看得更長遠一些。從長遠來看,我覺得錢唐也許更適合作為出海基地。”
孫策笑了。錢唐在江海交匯會,的確比陽羨更適合做為出海基地。即使千年以后,杭州也是重要的沿海城市。孫家是富春人,他又是錢唐侯,花點心思開發錢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錢唐基礎太差,做陪都還有不足。相比之下,既能停靠海船,又與中原保持聯系的地點還是長江入海口,也就是現在的丹徒到秣陵一帶,倒是和歷史上的張纮的建議暗合。
“子綱先生有沒有具體的意見?”
“沒有。”虞翻搖搖頭。“我想子綱先生是出于謹慎,需要親自走一圈,看一看,再下結論。”
孫策直起身。“百年大計,的確不宜輕率。十全十美大概不可能,但也要盡可能的考慮周全一些。仲翔,我們先看看,聽聽各方面的意見,等看完江東的情況,子綱先生來了,再做決定不遲。”
“喏。”虞翻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躬身領命。
不遠處,并肩站在一起看風景的黃承彥夫婦互相看了一眼,黃承彥無聲地笑了。蔡眼瞋了他一眼,也笑了。她轉頭看看孫策的背影,撇了撇嘴,眼中卻露出一絲欣賞。
“沒想到家事荒唐,國事卻是個老成人。”
張纮和楊彪并肩而行,楊修和張玄走在后面,輕聲交談。張鈞和兩個侍童走在最后面,神情有些沮喪。
一行人來到湖邊,鄱陽湖在眼前鋪展開來,波光浩渺,浮光躍金。幾艘漁船在湖中飄蕩,撒下一張張漁網,收獲滿滿的希望。有人唱著漁歌,歌聲輕亮,縹緲不定。
“你看,這樣多好。”張纮輕聲笑道,回頭看著山坡上的書院。“文先兄,我真羨慕你能在這兒過冬。如果可能,十年之后,我也想在這里教幾個蒙童讀書,寫寫文章。”
楊彪苦笑,嘴唇動了幾次,最后還是嘆了一口氣。他拱拱手。“子綱一路順風,我就不遠送了。”
“多謝文先兄相送。”張纮躬身還禮,招了招手,張玄向楊修告別,搶先上了船。張纮向楊修揚揚手,也上了船。楊彪站在岸邊,看著張纮起錨揚帆,樓船緩緩駛離岸邊。巨大的樓船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漸漸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波光水影之中。
楊修走到楊彪身邊,輕輕地托住他的手臂。“父親,回吧。湖邊風大,別受了涼。”
楊彪應了一聲,轉過身,沿著來路,慢慢地往回走。張纮走了,但楊彪卻輕松不起來。相比之下,他甚至覺得張纮在這兒的時候還能輕松一點,畢竟還有談的余地。如今張纮走了,決定已經不可更改,他能做的就是將孫策的要求傳到長安,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長安能接受孫策的要求嗎?他覺得不可能。承認孫策統治五州的現實可以,給他合適的名份卻難,這無異于宣布放棄五州。這五州之中,荊豫青徐都是富庶之地,揚州在孫策的治理下也正在迅速追趕中,五州戶口、賦稅占全國大半,放棄五州,朝廷就像一個人被割去腹部,只剩下骨架。如果考慮到兗州已殘,冀州又被袁譚控制,朝廷手中只剩下一個益州,想和孫策抗衡,甚至收復失地,可能性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