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渙散以后,會怎樣?”
“會感覺自己被人踢進了湖泊里。”她又忍不住拉了拉領口,絲毫不在乎,或者忘記了去在乎自己領口露出的皮膚,“好像真的是掉進了水里,無法呼吸,然后把水嗆了進去。但嗆水以后,注意力又回來了,發現剛才那些都是幻覺。最奇怪的是,好像連‘自己有過這種經歷’這件事本身都是幻覺,完全無法提起警惕心。”
難怪她盡管很難受,卻沒有絲毫不安,而這種“沒有不安”的表現并非源于她的性格,同樣也該歸咎于這個地方的怪異之處。
“你不如先回去吧。”我建議道,又補充一句,“但是車留下。”
“不,還是讓我跟著吧。”她堅持道,“雖然剛才那么說,但我其實還能再堅持兩小時,不,起碼一小時。”
但在一分鐘以后,我就明白,她高估了自己。
我不認為她是那種會高估自己的人,她一向十分冷靜,有著自知之明,也對周圍有著清楚的把握。很可能是這條街道的空氣,充滿了某種我感受不到的魔性,使得她進入了某種思考進程極其容易犯錯的古怪狀態。沒準任何自詡腦筋靈敏的人到了這里,都會變得像是腦子進了水,或者說,腦子像她說的泡騰片被放進了水里一樣。
當她與我一起進入小巷,拐過第一個彎以后,她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在我指了指角落干涸的血跡,說著“羊皮殺手就是在這里死的”的時候,她卻眼神猶如玻璃珠,一言不發地向著盡頭的墻壁走去。
我本以為她是想要拉近距離觀察什么,但她的面孔快要撞到墻壁上了。
而正當她的鞋尖率先接觸到墻壁的時候,我猛地發現,她的鞋尖居然穿透了墻壁,好像墻壁本身僅僅是全息投影,她可以進入墻壁后面的世界。
與此同時,我也沒有站在后面呆看,而是立即抓住了她的肩膀,一把拉扯回來,將她摔到了地上。
“亞當!”我喊。
她打了個激靈,茫然看向我,然后問:“怎么了?”
我后退一步,蹲下來,摸了摸墻壁與她的鞋尖觸碰的位置,但這是真實的墻壁,而非什么投影,也不可以直接穿透。
又轉頭看去,看向她的鞋尖——這一眼,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只見她的鞋子,那只穿在右腳上的,黑色的,有著紅色字母圖案的帆布鞋,從鞋尖部位開始,逐漸地失去了所有顏色,這種異象正在向其他部位緩慢地蔓延。
我立刻沖過去,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腳腕,另一只手抓住鞋子尚未變色的部位,粗暴地將其脫下來,然后將鞋子丟到了小巷的角落。
片刻后,鞋子褪去了其余一切顏色,只留下來一片蒼白的,毫無生機的顏色。
“怎么了?”她呆呆地問。
我看了她一眼,總感覺她的腦瓜好像變得不太靈光。這不是諷刺,她的狀態很不正常,像醉了一樣。姑且可以想象成這里的空氣里有著“酒精”,而她呼吸次數太多了,在呼吸中陷入了奇妙的沉醉中。
我問她有沒有帶筆,她果真有帶。
“借我一支。”我說。
她像是變成了個溫順的幼童,拿出來一支文具店里常見的圓珠筆,乖巧地遞給了我。
我接過這支筆,然后走到鞋子前,用筆尖試探地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