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大內,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藏殺機。
發生右鈐衛謀亂之事后,武則天便由明堂退回西上閣理事,哪怕常日上朝,也由御林軍儀仗護駕。
此事之所以尚不為外界所知,除了避免南衙禁軍自危之外,也是武則天暫不想因為此事牽連到剛自西京抵洛入朝的右鈐衛大將軍裴居道。
但禁中表面上雖然風平浪靜,內里卻是緊密搜查,但牽連出來的細節之廣,就連武則天都不敢相信。
王慈征其人舊為汴州司馬,因平越王李貞之亂而加軍事,歸于宰相岑長倩后軍統領,戰事結束后卻是另一名宰相張光輔為其述功并推薦入補禁衛。而且王慈征與汴州豪族弓氏還是親戚門戶,陜州參軍弓嗣古為其女婿。
王慈征入刑之后,始終一言不召,但由其人牽連出的這一張網絡,卻是深達中樞,遍及河洛四周。如果這真的是一張串結起來的大網,就連武則天都不敢輕易揭發追究。
事發至今,已經十多天的時間,如今正是內外警惕、人人繃緊一根心弦的敏感時刻,如果再拖下去,不知又會釀生什么樣的人心異亂。
盡管心中仍有幾分不甘,但武則天還是不得不將此事交付外廷,處決王慈征等罪證確鑿人眾,以示事情暫告段落。
敕書送往鳳閣后,武則天又讓內閣堂送來一張輿圖,提筆將王慈征其人身上引出的一張網絡勾勒出來:鳳閣、南衙、洛州、陜州、蒲州、相州等等。
單從名單,當中玄機或還不深刻,但標注在輿圖上,便可以看到這是一張覆及關中、河東、河南、河北并深刺神都的布局!
“賊心不死……”
武則天口中喃喃,眉目間頗有幾分疲色,抬手拿起一份案上由武承嗣擬定、進言設武氏七廟于神都的奏書,握在手中良久之后,眸光閃爍不定,最終還是將牙一咬,將之收入了案左暫存不發的箱籠中,只是眉目間的厲色與不甘越發濃烈。
雖然暫時無可奈何以致心情惡劣,但武則天也并未在這些負面情緒中沉湎太久,很快便收拾心情,開始處理今日鳳閣呈上諸事。
“啟稟陛下,殿外薛師求見。”
有宮婢趨行上殿小聲細稟,武則天聞言后只是略一頷首,卻并未說話,批閱奏章的速度不減。
如此過了一個多時辰,案上奏章才批閱完畢,而天色也徹底黑了下來。端起宮婢奉上的熱羹輕啜一口,武則天略作沉吟,才又開口說道:“懷義還在殿外?讓他進來罷。”
不多久,一身艷色僧袍的薛懷義趨行上殿,距離御座還有很遠的距離便匍匐在地、大禮再拜,而后才膝行上前,以略顯浮夸的沉痛語調說道:“罪臣參見陛下,謝陛下恩我,尚肯一見。”
見薛懷義如此,武則天倒樂起來,微笑著擺手道:“入前來,告訴朕,你何罪之有?”
薛懷義手足并用向前爬行,待到距離御案丈余,才抬手掀開僧衣外袍,中衣包裹的后背赫然捆縛著幾根棘藤,有的小刺已經戳破羅衫,并有后背血絲沁出,薛懷義那光亮腦殼又叩在手背,低聲道:“臣負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