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宮之前,神皇陛下又特意召見丘神勣,并將御史新奏數言宣告于他。
那些言官御史,向來都以謗議大勢者為能,早間詔書剛剛發出,傍晚便就言攻丘神勣,言他父子三人并執事禁衛,難防親親相隱之俗情,不可杜絕陰計滋生于私室。
丘神勣當時也是惶恐有加,不知該要如何應答,還是神皇陛下良言安慰他:“大將軍恭任此位,非是短日,犬馬奔波報效于朕,使朕能夠安居禁中。忠義門庭,自有風骨淵源可賞,我正盼你父子繼力效忠,怎么能無顧你的舐犢之情,逐你二子遠任外邊,骨肉長作別離……”
神皇陛下這一番安慰,更令丘神勣感激無比。同時也不免冷笑那些以唇舌筆鋒中傷他的奸流,真是選了一個最不恰當的說辭。若他父子不能并任禁中,那么武家子又該如何任用?
經過一整天的勞累,丘神勣精神已經很是倦怠,歸家后勉強列席應付一下賀客們,然后便起身退席返回內室準備休息。剛待解衣入眠,又有門仆來報言是屬下陳銘貞等人希望能夠入室當面道賀。
“不見,讓他們安在中堂歡飲即可,不必殷情擾內。”
丘神勣擺手吩咐一聲,下屬們的心思他很清楚,請求入室相見,道賀還在其次,關心更多大概還是他手中那兩個舉薦北衙千騎的名額。
金吾衛司職城防,職權雖重,但也難免事務繁瑣,浪跡閭里,久勞無功。千騎為北衙新擴之軍,誰都看得到神皇陛下組建其軍正是當作心腹力量,若能入選其中擔任將校,御前拱從效忠,自然也能得更多升遷機會。
若是此前,丘神勣倒也樂意將自己的下屬心腹安插其中。可眼下他剛剛渡過一場刁難,好不容易再次獲得神皇陛下寵信,也不敢在這時節給神皇陛下一個私恩濫施、羅織羽翼的惡劣印象。
沒能入室當面道謝,陳銘貞等人自然頗感失望,但也不敢再作強請。
相較于其他人只是略感失望,街使陳銘貞則更有一份憂慮在懷中。
他久任于左金吾衛中,自然也不乏禁軍朋友,這些人值宿宮闈之間,也都不乏耳聞目見。其中便有人告訴他,內教坊傳習新樂名《街使曲》,正與他有關,據說已經在宮闈之間頻有侍樂并傳唱。
那人講到這件事的時候不乏艷羨,說陳銘貞有幸巧事貴人,雖然只是一個巡警坊間閭里的街使,但英武忠勤之名早已經傳入禁中,不久之后想是升遷有望。
可是聽到對方這些羨慕之聲,陳銘貞只覺得滿心冰涼驚悸。別人不知內情如何,他自然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大將軍丘神勣念念不忘要除掉嗣雍王一家,他是瘋了才會將這種名聲的傳揚當作自身求進的機會。
而且陳銘貞心里也不乏狐疑,明明此前大將軍說過會將這件事壓下來,不讓內教坊音聲人傳唱。怎么現在非但沒有按壓下來,反而有越傳越廣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