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一路從感業寺走出來,性格中自然不乏越挫越勇的強韌,可是眼前的人情洶涌、外事焦灼,卻讓她自己內心都產生了動搖。
“神皇陛下切不可作此想!眼前疾困諸種,不過只是奸邪之流趁勢愚情作祟……”
武承嗣等武氏諸眾聽到武則天這么說,一時間也是驚慌不已,紛紛叩拜勸告。
武攸寧則說得更直白:“當下情勢,已是分寸不能再退!如今在朝諸眾,屬意皇帝陛下,在野諸眾,則曲意廬陵王。國器歸誰,難絕騷亂。陛下恩威久蓄,群情尚洶涌若此,二人無論擇誰,又能從速定之?”
諸多利弊權衡,武則天自然要比侄子們想得更加透徹,她只是郁氣久積,稍作牢騷而已,其實也未嘗沒有試探侄子們真實心跡的意思。
可是這些侄子們對她的作用也止于言語而已,但在真正的事務方面,助力卻實在談不上大。禁中有她坐鎮還算安穩,可是都邑內外群情洶涌,左右金吾衛形同虛設,幾次逆案所以事發,靠的全是與事者的檢舉。
如果局面再這么亂下去,武則天擔心即便是寄予厚望的薛懷義大軍歸都,怕要一轉臉就要成了什么“勤王義師”。
“丘神勣近來起居如何?”
侄子們能力不足,武則天不由得便又想起昔日心腹,心中略存起復再用的想法,只是還沒有做出決定。
可是當她問出這問題的時候,便見侄子們臉色都微微異變,心中又是不免一嘆,轉又說道:“你等入此名利場合,權勢如何無需勞心。但授事多少,也要忠勤任之。”
說完這些后,武則天又屏退幾人,轉而拿起筆來,敕授將要歸都的狄仁杰轉赴太州,即刻接手賑災事宜。
她當然也明白,賑災是一個綜合性的難題,如果沒有臺省支持與物力輸濟,狄仁杰縱有巧計也難施展。
眼下最大的問題還是人心叵測,武則天之所以派遣狄仁杰,看重的也不是其人能力,而是狄仁杰積攢的德行名望,希望能對災眾人情稍作撫慰,起碼不要讓這些災民無秩序的涌入河洛,為神都目下亂象種種再作添加。
之后她又強打起精神,開始處理之后這幾天擠壓的奏章,但其中大多數都是讓她更添煩亂而已。只是在不斷翻閱的時候,突然一份奏章讓她精神一震,內容匆匆一覽,再觀收尾,卻發現竟是河東王李守義的奏章。
“近日可還有積留河東王奏書?速速取來!”
武則天兩眼死死盯住那奏書內容,口中則急促說道。
御前女官見狀,不敢怠慢,連忙前往內直堂去問,果然又取來數份奏書。武則天依次完畢后,眉眼已經大有舒展,拍案而起大笑道:“幸在有此佳孫!速遣中使,急召河東王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