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這一點之后,丘神勣也就不再惶恐于眼前困境,只是將這一次軟禁當作難得的放假。
拋開那些前程的憂慮,他被軟禁的這一片宮室區域除了稍顯破敗之外,環境幽靜,宜于起居,飲食供應無缺,偶爾甚至還能聽到內教坊絲竹樂聲。
當武承嗣領命來到丘神勣幽居所在時,丘神勣正在涼亭中對著天際殘月自飲自酌,見到武承嗣行來,他便舉起酒杯對武承嗣遙遙示意,淡然說道:“入囚以來,難見故誼。武納言今日雅興,居然舍面來見落魄之人。”
“武相公早已經轉任文昌右相!”
負責導引的宮人小聲提醒,丘神勣聞言后則微微錯愕,片刻后便又微笑起來:“無論何職,總是政事堂尊大。右相入此,若只是閑情偶念,丘某自有薄酒相酬。但若有雜情相教,柵下囚徒恐是不能良策以應。”
被軟禁多日,丘神勣心中難免怨氣滋生。他與武承嗣也沒有什么深厚情誼,按照丘神勣料想,其人肯來相見,無非是金吾衛軍眾失于統率,累得都邑局勢混亂,無奈之下,再來向他求借幾分久執衛府的余威。
武承嗣神情冷峻走入亭中,望著渾然不覺大禍將臨的丘神勣,一時間不知該要說些什么。
沉默片刻后垂眼看到亭中食案擺設飲食簡陋,他臉色陡然一沉,環顧左右怒聲道:“丘大將軍尊貴體格,爾等宮奴怎可如此怠慢!”
丘神勣倒是豁達,聞言后只是擺擺手說道:“捧高踩低,人世俗情。丘某半生虛度,所見也是繁多。但有一二微力,尚可為君上取用,余生仍有潦草過活。些許人事刁難,不必常念懷中。右相所為何來,不妨明言。”
講到這里,他又稍作咋舌,繼而便嘆息道:“相公轉任此職,西征戰事怕是不善吧?神皇陛下于此寄望深厚,為人臣者自然也苦盼功成。但世事未必長遂人愿,丘某身纏荊棘,苦于不能自明。但唯一點忠誠可表,絕不會因情勢轉移而有絲毫晦暗!板蕩識誠臣,雖冤不訴,唯待召用!”
眼見丘神勣侃侃而談,如怨婦一般絮絮叨叨,武承嗣更是無語,片刻后才嘿然嘆息道:“大將軍倒是情感豁達,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實言道你,神皇陛下著我請送一程。半生權勢得享,不可稱為潦草,請大將軍安然上路,不要……”
“什么?”
丘神勣聽到這話,兩眼頓時凸睜,手中酒杯跌落在地,上前用力扣住武承嗣雙肩,怒聲喝道:“賊子虛言詐我!我為神皇陛下……阿武怎能如此待我!”
“來人,來人!”
武承嗣猝不及防,擰身掙脫開丘神勣的把控,揮手召來禁衛:“給我殺!狗賊死不自知,更怨何人刁難!”
禁衛軍士沖入亭中,抬手便將丘神勣砍翻在地。可憐一個南衙大將,死得波瀾不驚。
武承嗣憤懣難平,奪過禁衛長刀,又在早已經倒在血泊中的丘神勣尸體上砍了數刀,然后才怒聲道:“速傳刑徒入此領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