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雅集的第一天,主要游樂項目還是各處賞景,并沒有什么大規模的集聚宴樂。
不僅僅是因為官面上的一些安排,也在于那些平康坊戲弄者深諳人心趣味,心知許多時流第一次來到西京,即便是盛演戲弄,那些人的興趣也難免會被周遭景色分薄。只有水木看厭,才能更加專心的戲弄風月。
李潼心里還在默默算計著武攸宜,卻沒想到他還沒有發難,集會的第一天,武攸宜便遭了殃。
曲江周邊諸坊,各有園景之盛。這其中通善坊有杏園,通坊杏林成蔭,本來是屬于司農寺監管的產業,但是西京百司俱廢之后,武攸宜便不客氣的直接將之圈作私業。
近日恰逢杏樹掛果,武攸宜擔心遭到游賞民眾偷采而影響收成,索性派兵將整個通善坊都包圍起來。可是曲江池周邊所聚民眾少說也有數萬之眾,不乏人懷念杏園美景,眼見重兵把守坊區,難免遺憾。
如果只是尋常時節,既然禁不可入,也沒人敢輕易犯禁。可是此日曲池周邊幾乎聚集了長安所有性喜躁鬧的俠少之流,心里有不甘心,群情鼓噪之下,便與把守通善坊的衛兵們發生了沖突,大量民眾蜂擁而入,幾乎將園中果實采摘一空。
李潼是在夜中櫻桃園里宴會上得知此事,聽完后只是忍不住的樂。講到斂財,武攸宜這個家伙也真是一朵奇葩,大財不放過,小財也不舍,結果眼見就要兩頭落空。
“仆等已經陸續潛入西京城中,分散在春明門左近諸坊,牲力也都陸續送入城中,暫存在東市一些鋪業之間,待時而動。”
櫻桃園里前廳笙歌熱鬧,李潼卻在后院偏僻屋舍里接見已經秘密潛入城內的楊顯宗,聽到楊顯宗的稟告,他便點了點頭,而后又問道:“所見春明門附近守衛卒力多不多?動事之前,先設后路,如果卒力太多,再想別計引走一部分。”
楊顯宗聞言后便點頭道:“如果能再引走一批卒力,自然是好。今次用事,弓矢利器不敢擅用,若真迎對守城兵勇,還是有些勉強。”
“這件事,我記下了。”
李潼點頭說道,關中仍存有府兵底子,民間刀劍等器械管制還不算嚴謹,但是弓弩之類的重器,意義又不相同,哪怕是鄉野之間那些獵戶籍民都要鄉縣報備,同時每年還有縣廨衙役不斷的巡鄉檢查。
長安城里有盜匪侵入,這還不算是多嚴重的大事。甚至舊年太州地陷時,還有亂民直接沖進了神都城里,雖然也有驅逐抓捕,但也沒有大規模的窮問不休。
神都城里的女皇武則天對于關中民力本就警惕有加,如果得知有這么一股既有組織力、又懷有弓弩重器的盜匪出沒于西京城內,必然不肯善罷甘休,說不定就會引發新一輪的大地震。
楊顯宗并沒有在櫻桃園逗留太久,交代一些細則并密約之后,便頭頂氈帽、遮住面容,快速離開了此處園業。眼下曲池坊內外都嘩噪異常,他行蹤雖然有些鬼祟,但也并不起眼。
送走了楊顯宗之后,李潼還未及入席,武攸宜旋即便來,入園后便是一副氣憤不已的神情,怒聲道:“那些刁民們竟然如此貪婪斗膽,戲弄取樂不足,還要侵吞旁人家產,真以為朝廷章律閑設?”
如果不是情知前事,李潼說不定還要以為武攸宜是在罵自己呢,聞言后只是勸慰道:“生人自有百態,優劣各不相同,最重要還是眼前大事,等到此間忙完,留守再追究這些微細也不遲。鎮牧此鄉,還怕走失幾個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