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竇氏子弟們聽到竇尚簡這么說,不免各自變色,并有人驚聲道:“若真如此,我家還要隨眾強逐建安王,不是罪上加罪?這件事又哪能瞞得過圣皇陛下,我家不是加倍的危險?”
“刑律不能及眾,人多勢眾。魏元忠今次前來西京,就是為的審辨眾情眾勢,各家凡有離群、不在勢中者,才是真正的危險。逐走建安王乃是西京群情所向,非我一家獨愿,我家如果不這么做,便是離群。”
見堂上子弟們仍是一副似明非明的神情,竇尚簡不免又是一聲嘆息:“你們這些兒郎,榮養于庭,厚教于室,怎么一個個反而不能敏于時勢、遇事無謀?跟河東王比起來,實在是大大的不如!”
“河東王遇事不亂,擅作隱忍,遭遇刺殺后卻不聲張宣揚,而是遠在武氏離京之際才公告于眾。你們可知,這是為何?”
聽到這個問題,竇家子弟們各作沉思狀,卻沒人給出一個回答。
竇尚簡一臉失望道:“就算不能深悉于隱,難道不能明見于事?如今西京群徒趨在河東王邸前待教,人人不敢等閑,他是憑此險事沽取時望!人聚則勢大,挾眾則權重,如今的西京城里,還有誰敢小覷少王?他有什么教令,誰敢違背?你們啊,較之河東王真是淵底、山巔的差距!”
竇家子弟們腦子或許不大靈光,但也是有自尊心的,聽到長輩如此踩低他們,心中自然有些不忿:說得再多,河東王能有此聲勢,還不是因為你自作聰明的行刺未遂!
當然,這樣的念頭,他們是不敢直接講出來,只敢默然腹誹。然后又有人發問道:“眼下朝廷已經專派令史前來調查行刺河東王事,我家要不要稍作防范?”
聽到這個問題,竇尚簡臉色變得不是很好看,在這件事情上,他的確是有些冒失了。開始只以為河東王一個失勢宗屬,唯憑巧詐之能混日子,即便是殺了也沒什么大不了。
可事情的發展卻不是他的預期,日前神都家眾傳訊來,女皇于朝堂言及此事大發雷霆,并派遣薛仁貴從子薛季昶專查此事,反應之激烈較之建安王武攸宜被群眾聲討還要更加嚴重,一副絕不善罷甘休的架勢。
西京城被賊徒入侵,朝廷派駐的留守被群眾聲討,如此大事、反而不如一個李氏舊王被刺殺未遂更得女皇的關注。
這當中的緣由,竇尚簡在思忖許久之后也略有所得。正如他自己所言,朝廷不直查寇亂西京之事,那是因為牽涉的范圍實在太廣,查淺了不會有什么收獲,查深了則群情更加驚恐。
反倒是一個少王被刺殺,所針對的目標要小得多,即便是嚴查此事,也不會引起大的騷亂驚恐。
如果說西京群情糾集,像是一張堅韌的牛皮,很難用大錘擊破,那么行刺少王這件事就是破局的錐子,先刺出一個口子,然后再借機擴大,將西京這些人家分化瓦解。
了解到這些之后,竇尚簡也是心情復雜,一方面后悔行刺少王這件事做得太輕率,失于考慮。另一方面,則就是更加肯定自己的看法,河東王實在是太妖異,其人長久留在時局中絕對是一個禍害!
心里雖然有了這樣的認知,竇尚簡也不敢向人述說。眼下唯一慶幸就是,行刺河東王這件事與謀者少,想要順藤摸瓜的追查出來很困難。而且,他對此也有了一些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