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也不急于入前吊唁,就在堂前與先趕到此處的賓客們閑聊著,順便問一問這個竇尚簡怎么突然就死了,當中有沒有什么跡象可查。
長安令房融、萬年令權懷恩,包括幾名留守府衙官都在這里,依次上前向少王見禮。
看到西京官場人物到的這樣齊全,李潼也不免感慨,這個竇尚簡雖然白身居家、不曾出仕,倒真有幾分白衣公卿的意味,同時心中更加疑惑。
他在堂外站了片刻,將情緒稍作調整,一臉沉重的步入堂中,只見廳堂里帷帳深掩,依稀可見帳中擺放著一具棺木。
李潼舉手向那棺材作揖,新收的府員權楚璋則入前誦讀吊文。趁這時候,他拉著一名竇氏老者皺眉問道:“日前靈感寺還見竇七公,雖然不稱喜逢,但也未見有什么惡疾纏身,怎么突然就傳噩耗?”
那竇氏老者眨著干澀的眼睛,語調微顫道:“也是家門不幸,近來太多災厄,剛有惡事未定,不想七公也……唉,唯一可作安慰者,就是人情眾眷還算殷厚,特別兩位大王能駕臨吊靈,讓亡者安息,生人感懷。”
聽到老家伙滿嘴敷衍,李潼也不再浪費口水,索性直往帳中行去,口中則嘆息道:“你等徒眾或許不知,我與竇七公常有往來,靈感寺相逢之前,某日還在樂游原上有見,言及登高攬勝、京中無過此原。當時竇七公還笑言此近有園墅閣臺,要贈送于我助此興致,情深言切,讓人推辭不開。卻不想興致未達,人已成故,今天總要見上一面,近訴悲情……”
“你、你胡說!七叔何時也沒有應你!”
少王話音未落,堂中一名跪靈行哭的竇家子已經跳了起來,指著信口開河的河東王一臉忿忿道。
李潼當然是胡說了,但見有人跳起來,當即便頓足停下,轉頭望著對方,眼神轉為冷厲,沉默片刻后才又說道:“亡靈帳前,不言俗事。我也只是一時情切有感,偶然提起舊日交際情形,何至于如此疾聲厲言?”
“本來就是如此,七叔根本就沒……”
年輕人聽到這話,氣得臉色通紅,戟指少王繼續大聲吼叫。
李守禮本來就有些不情愿來吊喪,見狀后更是火大,大步沖到這里,抬手拍落這竇家子手指,并怒聲道:“你在斥誰?晴天白日,大好時光,如果不是情真難卻,誰又愿意入此喪門沾惹一身的晦氣!這么說,是指我兄弟訛詐你?你竇家好大的威赫,好厲的門風,尸骨方寒,舊事否定,是覺得我家不配與你家交誼?”
聽到李守禮這番話,李潼真的是大感欣慰,這個二兄好歹不再只是一個拖后腿的豬隊友,這番話真是說的擲地有聲。
他見此處爭吵已經引來堂外許多賓客圍觀,便抬手將李守禮拉后,并說道:“二兄不要再說了,咱們兄弟今日登堂,是告慰亡者、傳遞悲情。竇七公惡疾暴斃,想也沒有時間向子弟從容交代細則,斯人已去,這件事是真是假又有什么重要?區區一處原上宅業,得之未必稱喜,近游還不免睹景思人,不要也罷。”
說話間,他又一指那跳出來的竇家子,冷聲道:“不知之事,不要立斷。我不與你窮爭,不是因為怯論是非,而是因為不想驚擾亡靈。放心,偶言此事,當時也只是戲言,我若真貪你家園邸,當時就要立作籌謀了,哪會留事于后?園業是你家,誰都爭不走,安養之余,謹慎修身,不要辱沒了先人。”
聽到少王這么說,堂外賓客們不免竊竊私語,倒沒有幾人懷疑少王會下作到趕在竇氏喪禮上信口開河,多數看法都是應該真有此事。
但樂游原上莊園乃是京邑美產,只怕就連死了的竇七當時也只是場面上的客氣寒暄。眼下少王隨口道來表示彼此情深,但竇家人矢口否認,似乎生恐少王追究不休,這作派實在是有點不符合大家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