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連串的事件,火在宮內宮外都燒得挺旺盛。
宮外有劉皇后、竇德妃厭勝案,宮外還有竇德妃的母親龐氏同樣案犯巫蠱,負責審理此案的正是眼下還在關中忙著給竇家擦屁股的薛季昶,當時便推理龐氏與竇德妃同案巫蠱,竇家求訴徐有功才保住性命。
而恰恰是這個薛季昶,不獨參與神龍革命復辟唐室,而且在李旦重登皇位后,又追贈為御史大夫。可見在這場風波中,薛季昶絕不是為了迎合武則天而蓄意加害竇家,更有可能是壯士斷腕,剪除枯枝。
想這些,李潼也并不是覺得劉皇后她們罪有應得,說破天也只是弱勢者面對咄咄逼人的惡婆婆瞎折騰一般的徒勞自救。而且巫蠱這種事,根本就說不清,這罪名誕生伊始便是模棱兩可、專門整人用的。
現在,李潼叮囑韋團兒,也只是不希望自己并身邊人卷入這一場風波中。
至于他四叔一家是吉是兇,那只能自求多福了。不過話說回來,無論風雨再大,他四叔看起來再怎么岌岌可危,安全性又比他們一家高得多。
得了韋團兒的提醒,李潼也端正態度,盡量不在這種關鍵時刻繼續觸怒他奶奶。所以入殿沒走幾步,他便俯身下拜,膝行入前并沉聲道:“罪臣寶雨,叩見圣皇陛下。”
殿中武則天正默然端坐,聽到這話后便冷笑一聲,發問道:“你又何罪之有?”
“臣不知罪在,但久候無召,想必是惹厭君上,心內惶恐,豈敢再作坦然。”
該服軟的時候就得服軟,李潼姿態恭謹,再也沒有朝會上一挑四的霸氣。
武則天見狀后便嗤笑一聲,擺擺手放緩了語調說道:“入案前來。”
李潼小心翼翼湊過去,探頭一看,見御案上攤開一張白紙,白紙上以飛白書體寫著兩個字“慎之”,不得不說,他奶奶這手飛白比他后世廟會見到那些手藝人寫的漂亮得多,盡管飛白只是書藝小技,但字體看來還是頗為繁美有趣。
武則天垂首看看李潼,抬起手指觸在他的額頂,語調有些低沉:“人世諸惡讓你們這些少輩都不能安養于庭,若是生在尋常門庭,小兒這樣的美質,又怎么會有親長狠心由之荒長?唯在美器自身不棄,天然生長也不至于見羞人前,讓人欣慰。”
李潼聽到他奶奶如此感性的語氣,心里真是有點慌,不知該要給出怎樣一個反應。
不過這會兒武則天還沉湎在自己的思緒中,倒也沒有太過關注他的反應,抬手指了指案上文字并繼續說道:“家庭幼枝,旁人只恐不能茁壯成器。唯是你家長輩,卻擔心你這小兒黠能過甚,恃此玩弄世道情勢。知你及冠還有短年,但既然已經入事,該有操守自標,擬字賜你,慎之誡之,收起來吧。”
韋團兒上前將圣皇墨寶卷起遞在了李潼手里,李潼高舉兩手接過,并又說道:“恩長苦心良教,臣必銘刻心扉,不敢再輕作浪態。”
“那是最好,下殿用餐,轉去外省直堂休息,不要誤了明天事務。朕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