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李潼心里不免感慨,他爺爺李治這個皇帝前半生做的真是所有帝王夢寐以求的狀態,繼承了貞觀遺澤,在內控制權臣,對外攻滅強國,可以說是恣意至極。
可這一切持續到大非川之戰便戛然而止,吐蕃勢力壯大、已經難以遏制,國內窮兵黷武、極盡擴張之后的各種弊病也紛紛爆發出來。
包括李治自己,也身受病痛折磨,妻子尾大不掉,儲君屢屢翻車。以至于李治再也沒有了此前那種威猛的莽勁兒,大非川一戰后休養足足將近十年,終于到了儀鳳年間,適逢吐蕃贊普去世,才再次發兵攻入吐谷渾,結果所托非人、以李敬玄書生點兵,遭遇了一場比大非川還要更加慘烈的承風嶺之敗。
接連兩次大敗,李治與大唐帝國都頹勢顯露,以至于之后不久,突厥便死灰復燃,叛起漠南。前半生意氣風發、風光無限,后半身病體衰弱、內憂外患。若是沒有后繼的延續,李治與隋煬帝的人生歷程倒是頗有相似。
“九曲、湟源等境水草豐美,不遜關中,唯一可憾者便是耕不足年。若是七月之前谷米不能入倉,則只能饑寒盼暖。卑職此前所困,便在于河源積儲所耗無幾,若再誤今春農事,則后事更加艱難……”
胡地八月非飛雪,耕收期過于短暫,是制約農事發展的一大因素。
盡管黑齒常之離任之后,繼任的婁師德在原本的屯墾基礎上再作增益,使得河源軍全盛時期屯墾規模達到七千余頃,耕地更是橫跨湟源、洮水,大益民生軍事。
但再豐厚的積儲也耐不住幾場大戰的消耗,朝廷在西域的經營極大耗空了河源軍的儲蓄。
婁師德歸朝之后,河源軍屯墾失治,再加上吐蕃論欽陵已經解決了其兄被殺的內亂,再次返回青海坐鎮,加大了對河源的侵犯力度。等到黑齒常之再次回到河源坐鎮時,原本的屯墾規模已經被壓縮一半有余,到了今年若再失耕,則將有無以為繼之危。
所以此前,無論是哪一方使者來聯絡黑齒常之,他都要問一問對吐蕃的策略,就是不愿看到他一手建立起來的河源軍被拋棄。而最終,只有雍王表示出了對河源軍的大力支持,更親自率引大軍、押送物資登隴。
一行人走走停停,上午時分便抵達了河源軍駐地所在的湟源城。不同于鄯城的喧嘩熱鬧,湟源此地氛圍就顯得肅殺得多,進出人馬刀甲齊備,一路上崗哨盤查。
“湟源雖然號是河源軍駐地,但大軍齊聚于此的時間卻不多。由此西出,三十里外便是赤嶺,赤嶺東西便是兩國糾殺所在,幾乎無日不戰。”
順著黑齒常之所指的方向,李潼極目望去,看到地平線逐漸攀高,已經不復一馬平川。今日陰云薄積,視野不算多好,但仍然能夠看到峰嶺雪頂與天上漂浮的云層依稀相接。
一行人入城之際,城外營前卻有喧嘩聲傳來,幾名甲衣凌亂、血跡斑斑的甲士正圍堵住營中軍需官大聲喝罵道:“老子麻崗嶺烽堡越年以來,劈殺蕃賊近百,今日為賊所寇,十幾人重傷待治,你們這些軍賊敢說無藥?”
李潼見狀,正待轉步走過去,卻被黑齒常之給制止了:“此境已非萬全,殿下輕易還是不要現身。”
“營中儲蓄已經這么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