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姑且不論張柬之本身秉性節操,這么強硬的舉措所將會引發的后果,也是眼下的朝廷所承受不起的。
所以在聽完張柬之的陳述后,皇帝李旦便干笑一聲并說道:“張卿誠是壯節,但區區蕃國不值得損我大臣。國事未入窮急之境,還需擇以周全。”
除了皇帝李旦,其他幾員宰相對張柬之這一提議也并不怎么贊同。
倒是王孝杰聞此頗感振奮,忍不住再作發言道:“既然領此食祿之恩,為臣豈有大小之判。張相公久居廟堂,且能有此壯計,若朝廷加采此略,臣也愿持戈護從,使賊不敢害我天使!”
李旦都已經否決了張柬之這一提議,王孝杰居然還深表贊同,一時間也讓殿中氛圍尷尬不已。此前因為王孝杰專事兵務,本性流露還不算太多,李旦對其尚存期待。可現在,心里真的就是失望有加了,但也不好直接發聲訓斥,畢竟是自己力排眾議、召回任命的宰相。
其實這一問題,對朝廷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要如何回應吐蕃,而是如何應對行臺。畢竟有著大行臺存在,吐蕃雖為禍,朝廷一時間也無切身之痛。可如果行臺要憑此搞事情,朝廷就會痛得很真實。
所以接下來狄仁杰的發言,就要更加直指事情的本質問題:“唐蕃兩國,交惡年久,彼此論事,本不以情禮為先。其亂命擅指,本無干于國計。敕招諸州酋首都督入朝,再加威令宣告,使其知所沐恩德即可。唯今國中,務以休息為先,生民久疲,宜加撫恤,不可因邊將渴功的私計,而以千里之外的言釁傷我國民,狩獵不化之土。”
狄仁杰的意見,正符合李旦的想法。他是既不希望再將許多軍機要務托付給陜西道大行臺,又迫切需要在諸邊羈縻胡酋之間樹立他身為大唐天子的恩威。
但李旦滿意了,有人卻不滿。
狄仁杰剛剛講完,王孝杰便又跳了出來,指著狄仁杰大聲說道:“狄相公所論,豈宰相之言?開疆拓土,強國之計!國之大計,唯祀唯戎!豈以便將渴功一言以蔽之!臣發自邊務,雖臥雪飲冰之苦,不敢忘君王使我之恩,此身許國,唯殺賊以報!忠勇烈義,可剖可獻,莫非于狄相公眼中,唯刀筆之勞才可稱功?”
王孝杰如此激動,不單單只是覺得自己被冒犯。他以邊臣入朝為相,心里也有著不低的責任感,覺得自己就應該代表邊將群體們,為他們在朝中發聲。這是立場問題,自然不容隱忍。
狄仁杰之所以那么說,無非暗指大行臺此論私計更多,是為了將人物截留于朝廷之外,一時間倒是沒有想到此言會給王孝杰帶來如此嚴重的冒犯。此時眼見王孝杰反應如此激烈,頓時也有些頭疼。
狄仁杰閉口不言,在王孝杰看來自是理屈,不免更加氣壯,頓足喝道:“狄某立朝半生,豈有一轉之勛?而今受于皇恩,高位得享,傲然小覷武臣之功,臣與此流立于一廈之內,實在忿情難忍!國祚安危,能以遠近為輕重之判?若非安西失而復守,雍王殿下也難從容布置青海,壯我隴右!隴右若危,關西能安?陜西不靖,有此拙臣夸言朝堂之上的從容之境?”
王孝杰一番雄言擲地有聲,瞪眼怒斥更是威不可擋。然而這一場殿前的會議,也因此被徹底破壞,再也不能議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