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巨源出身京兆韋氏鄖公房,其祖上乃北周大司空韋孝寬,曾祖韋總也是北朝大將,包括其所襲爵舒國公,都是有著確鑿的譜系傳承,是根正苗紅的京兆韋氏子孫。
至于韋承慶這個京兆韋氏那就水多了,其家遠世已經是寒門人家,直至其父韋思謙入朝為官,廢王立武的過程中爭求表現才得以平步青云、成為宰相。其譜系傳承已經混亂有加,究竟是不是出身京兆韋氏這一點還是存疑。
韋思謙逐漸顯達之后,才開始修續譜牒。就像高宗時期權臣李敬玄合籍趙郡李氏一樣,當時名門多遭冒籍。
所以在韋巨源這個正經的京兆韋氏子弟看來,韋承慶一家即便是出身京兆韋氏,那也是小婢養的,天然就有一份輕視。
除了家族世系的一點齟齬之外,在政治立場上,韋巨源對韋承慶也多有不滿。神都革命后,作為關隴頭馬的豆盧欽望馬失前蹄、玩廢了自己,韋巨源本來是以關隴名門而拜相,結果為了要維護關隴人家的利益而與雍王發生沖突而被罷相。
結果這一次再回政事堂,結果卻發現韋承慶儼然成了關隴新的代言人,自己在其面前反而成為了小字輩。這一口心氣,韋巨源實在忍耐不下來。
比如這一次御史臺策劃行動,肯定是有關隴人家得知消息,如韋承慶等人早已經繞行入宮,但韋巨源卻被蒙在鼓里,傻呵呵的差點被堵在端門外。
對他而言,自己這一點后知后覺,簡直比被御史臺惡意針對還要更加讓他不能忍受。所以這會兒也就不留情面,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張柬之以及御史臺那些河北人搞的是你們這群混進關隴的二鬼子,可不是我!
被韋巨源堵了這么一把,韋承慶臉色也不甚好看,不免又感覺這些關隴老油子真他媽的不可理喻,御史臺圍堵政事堂,這是對整個宰相群體的挑釁,不想著抱團宣威并遏止這股邪風,居然還要在內部搞分裂、立山頭,這韋巨源腦殼真是壞掉了!
在堂宗室宰相、長平王李思訓見氣氛隱有針鋒相對,一邊在心中苦笑著,一邊起身打圓場,不讓宰相們之間再當堂鬧起來。
宰相們在仁壽殿外堂的爭執,甚至包括此前遭到御史臺圍堵等一系列事跡,都有中官盡收眼底,并詳細入奏給早已經等候在內殿的皇帝李旦。
得知這些事情后,李旦也并沒有因此而生煩躁,自有一份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篤定與從容。
他也并不急于登殿去見眾宰相,只是望著坐在下席的長子李成器微笑道:“生在天家,身當此位,便不能以人間俗流凡所喜憂而自我約束。有的人事負擔免除不了,世間諸種事物,唯有人心幽隱難見,何以御之?推人以誠、贈人以恩只是一樁,有的時候仍須巧妙拿捏。這并不是在教你詭道,而是待人待事,都要給自己留下一份輾轉回旋的余地……”
李成器聞言后只是連連點頭,接著又忍不住說道:“朝士們群聲邪言進計,所以阿耶閉門不納!宰相們不能公道持正,懾定情勢,反而隱有推波助瀾之嫌。阿耶正是憑此,讓他們群邪相作攻訐,自然可以免除自己的憂困!經此一番喧鬧,諸相公已經各自驚疑,必然也不會再聽從群眾所請,強要使我西行?這么說,我是可以安在神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