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馬芳并沒有將贊婆引入兩側通堂中繼續等候,而是直行走進官衙正堂,示意贊婆在堂外廊下稍作等候,然后便趨行入堂。贊婆等候了沒有多長時間,便有別的事員行出,問明身份之后,便請贊婆入堂。
這座大堂面積不小,除了當中一座官堂之外,兩側還架設圍屏,分隔出大小不同的廡舍。贊婆視線環視一遭,便發現堂內辦事的人員起碼有兩百余眾。這不免讓他更加感慨大唐才力之豐盛,換了他們海西,哪怕傾盡部族人力,也未必能夠湊出這么多的公務人才。
在諸辦事人員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還是正堂上方那十幾席,而除了正襟危坐于諸席的官員之外,彼處最醒目的張設還是懸掛在正堂最當中的一副輿圖。
贊婆一眼望去,便認出這一副輿圖正是青海方面。大唐擁有青海的地圖,贊婆對此并不意外。且不說大唐本身對于疆域周邊的各種探索調查,單單周邊諸方勢力若想投靠大唐,首先便要向朝廷進獻自己一方的版籍,而所謂的版籍便是地圖與人口資料。
在吐蕃侵占青海之前,吐谷渾便長期作為大唐的屬國,甚至在前隋與唐初,吐谷渾還幾度被滅國并軍事占領。所以大唐對青海周邊的地理自然也是掌握精熟,絕不遜于吐蕃方面。
但贊婆在望向這幅地圖的時候,仍然忍不住的心生驚訝。因為這一副地圖所標注的遠不止青海周邊基本的地理地貌,甚至還包括當下最新的各種軍事布防情況,特別是海西伏俟城那一連串的紅點交叉分布,讓贊婆看來更覺觸目驚心。
伏俟城原是吐谷渾王城,如今則是噶爾家在青海的勢力大本營,彼方軍事布局自然也是噶爾家生死攸關的大秘密,然而現在卻被清晰分明的標列在唐國官衙的大堂中,贊婆如果還能保持淡定,那也真是見了鬼。
“此處軍務標列,俱諸方匯總而來,想與事實頗存出入,蕃客勢在彼方,對此自然有見,不知可有斧正之處?”
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贊婆陡地醒轉過來,這才發現他不知不覺間已經穿過諸案,站在懸掛的輿圖面前盯著望了好一會兒,而他身邊正有一名紫袍高官負手而立,方正的臉龐、須發俱打理得一絲不茍,不說身上的官威,單單這一份儀容便讓贊婆這種日常不修邊幅者倍感壓力。
只是對方這問話實在是讓贊婆無從回答,怎么著,難道我還得拿起筆來把我家命門給你標注的更加詳細準確?
拋開這一點心里的吐槽不說,贊婆這會兒自有一股如芒刺在背的不自在,略作沉吟后,只是拱手沉聲說道:“要讓相公失望了,伏俟城周遭防務如何之于我方,譬如長安京畿內外營兵分布,非權重要員不能有參、亦不敢窺探!”
聽到贊婆這隱有抗議的回答,張仁愿嘴角微微一翹,不置可否,卻在贊婆的眼皮底下,將事員剛剛送來的幾張便箋用鐵釘釘在伏俟城周邊幾處方位,以取代原本的標注。
而贊婆在看到這一幕后,除了暗生羞惱之外,心中的震驚更是無以復加。因為據他的了解,這幾份數據的改動,已經是極為接近實際的情況。
而正如他自己所言,海西方面的軍務情況乃是最高機密,就算大唐一直有游弈斥候進行探查,但且不說那些斥候人員能否跨越小半個青海、進入到海西核心區域,如此準確的機密情報,也遠不是斥候外圍游弋能夠查探出來!
換言之,大唐在海西方面,必然掌握著更加高級、更加深入的訊息渠道!
在地圖上做出新的改動后,張仁愿才抬手示意贊婆去附近空席落座,同時自己也坐在了堂中正位上,抬手指了指地圖稍作解釋道:“海西諸種情勢雖然標列于此,但并不是為了出兵攻拔,否則蕃客便也不會身入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