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當時的少年已經成了高高在上、人莫能近的皇者,太平公主對此也是心情復雜,因自己當年的眼光而有自豪與欣慰,也因為圣人對她的疏遠與漠視而感到心寒。
當年心懷諸種雖然沒有盡數明言,但太平公主卻覺得彼此該有一種相親不棄的默契,可現在她卻成了那個被拋棄的人,仿佛明珠遺在暗室,被塵埃一寸寸的吞沒光輝。
那種悲涼與失落,或許不足以令人痛徹心扉,但也足以讓人竟日幽怨,難再開懷。
眼前的臨淄王諸種特質流露,讓太平公主恍惚間有了一種一切重來一次的感覺,當年各種思慮因此變得鮮活,重新煥發生機,促使著她想要控制眼前少王的悲喜與人生。
或許這也是一種報復吧,一種不可宣于言表的情懷。圣人待她都越發的冷漠,但是對臨淄王似乎有一種物喜其類的欣賞,幾個堂弟中唯獨對臨淄王另眼相待,拔授四品加事磨練。
我雖然錯過了你,但卻不會錯過你的這個投影。你既然拋棄了我,那我就要讓眼前這個瓜葛密切的少王對我言聽計從,你所欣賞的宗家少壯,反而成了我的門生爪牙,你又會不會失望抱怨?會不會因為對我輕率的疏遠拋棄而有懊惱自責?
或許,這當中也伴隨著幾分補償當年未能陪伴成長的遺憾……
“三郎毋須如此凄惶,即便不言故情,當今宗家除了那些趨炎附勢的支節之屬,真正的血脈近親還有幾人?民間黔首都有宗社親朋相作扶助,我家門血親更需要相親相近、同守一份富貴美滿!”
腦海中雜絮如麻,恍惚間太平公主抬手輕拍著臨淄王后腦溫言說道,視線卻有幾分迷茫散亂,似乎著眼不在當前的畫面。
聽到太平公主這異常溫和的語氣,李隆基微微錯愕,視線微微一側看到這姑母神情竟真有幾分不似偽裝的慈愛溫情,盡管心中仍不失抵觸,但臉上卻涌現出滿滿的孺慕情懷:“良言入耳,暖人肺腑!今日始知我于人間并非孤獨,少年于世最貪親恩,若非分在兩邸,我真想日日朝夕侍奉高堂……”
這話說的同樣親密暖心,但卻讓太平公主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出來,臉上的神情略轉冷淡,但笑容卻更熱情了幾分。
她托托李隆基肩膀,示意平坐起來,才又正色說道:“三郎可知,你最大的錯在何處?”
李隆基到現在對這問題還有幾分驚疑回避,聞言后只是再作恭謹姿態:“懇請姑母賜教!”
“你錯就錯在啊,張口必言貪顧親恩,骨子里卻只是冷淡疏遠!”
太平公主凝望李隆基片刻,有些怒其不爭的嘆息說道。
李隆基聽到這話后,眸底頓時閃過一絲不自然,沒想到被這姑姑看穿他外熱內冷的本質并不客氣的直言出來。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辯解掩飾,太平公主便又繼續說道:“當年神都動亂如何,你我都有切身經歷。宗廟險墮,社稷板蕩,圣人當國時所面對便是這樣一片狼藉。雖然臨此危難,但區區幾年時間里便鞏固家國、內外咸安,更遠赴邊疆,揚威西國。看客們只覺得熱血澎湃,但當中所付出的辛勤努力,人又能知幾分?”
李隆基有些不解這話題怎么轉到硬夸圣人身上去,只是頷首附和并感慨道:“憾我才能淺薄,未能為君分勞分憂。”
“圣人雖然襟懷壯闊,但也塞滿了家國天下,余者雜情小事,無暇入懷深思。凡所親近之眾,或有感天威莫測、不近人情,但這也并非有意的疏遠,只是沒有精力分顧周詳。”
太平公主雖然苦口婆心的勸慰臨淄王,但仍覺得自己乃是親中特殊一個、不該被一視同仁的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