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連余喚忠都不知,不知道媚黨也就沒什么奇怪,屠瑤并不驚訝,邊走邊解釋道:“梁取舊朝而代之時,天下儒門于龍興有功,所以當年太宗皇帝曾定下‘君儒共治’的規矩。大梁歷代皇帝不敢違背祖訓,卻又要削弱儒門的影響,于是內舉宦官、外舉奸佞,是謂媚黨。”
屠瑤頓了頓,不忘提醒道:“媚黨不是個好詞,他們是自稱帝黨的,你在外面可不要說漏了嘴。”
步安點點頭道:“我有一件事情想不通,余喚忠還俗做了官,還娶妻生子,為何身上的佛門修為還能保留?那些死去的佛門英靈們對他就沒意見?”
他這么問,是給自己想退路,要不然做幾年和尚以后還俗了,辛苦學來的佛門修為就要廢掉,豈不是全白弄。
屠瑤解釋道:“世間修行法本就不同,余喚忠幼時在汴京護國寺出家,是個密宗弟子,講究灌頂與密修……個中辛秘我也不便與你細說。”
步安“哦”了一聲,心想終歸還是儒門規矩大,漫天英靈全都身兼教導主任,太壓抑人性,相比之下,去做幾年逍遙和尚也不賴。
屠瑤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心中郁結難解,輕嘆一聲道:“我知道你不愿入贅,但既然有三年之期,就還有辦法可想。”
步安脫口而出道:“我懂的,能躲則躲,躲不了就剃發出家,先去做個和尚再說。余喚忠再有權勢,總不能從和尚廟里把我抓去成親吧?”
屠瑤突然轉過身來,眼神仍舊平靜,卻自有一股平靜的力量,微微蹙眉道:“你想躲是躲不過去的,只有讓他躲著你。”
步安一臉驚訝:“讓他躲我?他憑什么要躲我?”
屠瑤正色道:“伴君如伴虎,余喚忠早年陪在先帝左右,已經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你若是離經叛道,他怕惡名傳到皇上那里,必然會躲著你;你要是名揚四海,他也知道小廟容不下大佛,更加不敢招你入贅了。”
步安點點頭,覺得很有道理,這兩條路確實都可以躲開入贅,兩相比較之下,名揚四海似乎更過癮一些,就撓著頭問道:“怎樣才能算名揚四海?靠吟詩作對行不行?”
屠瑤沉吟道:“你要是能在三年內憑著詩才連破兩境,自然能算。可假如單有詩才,哪怕常有驚人之作,到頭來也只是替人做嫁衣,算不得名揚四海。”
三年內連破兩境,就是說要在十九歲之前跨越聞道、明德兩重境界,入養氣境,晉升大儒。步安皺眉道:“師尊,十九歲晉升大儒,當世也只有司徒彥一人吧?”
“是啊,當世只有司徒彥一人……”屠瑤遙望血月下的群山,臉上閃過一絲難得的憂愁。
這神情看在步安眼中,隱約猜到,她該是想起了司徒彥——那個已經名揚四海的儒門天才,轉去汴京樂乎書院之前,想必和屠瑤兩人是這天姥山中的金童玉女。
一念及此,步安隱隱覺得胸口有些憋悶,他掩蓋住這層情緒,咧嘴一笑道:“謝謝師尊,我知道該怎么做了。”說著便頭也不回地往觀海嶺方向走去。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血色月光籠罩下的山道上,屠瑤才從群山間收回目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