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無處不在的壓力頓時消失,瘋狂搖曳的燭火重新安靜下來。
步安看了一眼素素,心說貓科動物果然反應快,自己都沒看清她是怎么把琴搶過來的,她要是稍慢一步,這間簡陋的磚房恐怕已經被琴聲震塌了。
他一臉氣憤地朝著晴山道:“冤有頭,債有主,明明是那個瘋丫頭找的你麻煩,你拆我屋子干什么?”
晴山香肩微微顫動,竟然是在輕聲抽泣。
步安這下難免慌亂,自己又沒說重話,這女人怎么說哭就哭,撓著頭道:“大家都不容易嘛……你家宅院被那瘋丫頭損壞了,心里委屈我能理解……可你要是拆了我這屋子,深更半夜的,我和素素就要流落街頭了。”
晴山當然不是因為宅院被毀才哭,而是因為今晚發生的一切,摧毀了她的自信。
她身負血海深仇,從小除了修行以外,心無旁騖,硬是在不進任何一間書院的情況下,修到了明德境界,還憑著令人驚嘆的音律天賦,擁有幾乎可以越階而戰的實力。
可今晚,她不但面對闖進院子的主仆二人,全無抵抗之力。就連這個看上去人畜無害的童子,也能在她來不及察覺的剎那里,將她抱在胸前的琵琶琴一把搶走!
一個琴師,連手中的琴都護不住,已是莫大的恥辱,比這更加傷人的是:這童子竟然是怕她把一把價值二兩銀子的琵琶琴彈壞掉,才出手來搶的……
這女人的性子遇強越強,遇軟越軟,假如現在面對的是囂張跋扈的衛家小姐,她哪怕挨了酷刑折磨也不會叫喚一聲,可步安看上去客客氣氣,那句“大家都不容易”則恰好擊中她的軟肋,以至于她更加哭得梨花帶雨,一時停不下來。
步安看她這么委屈,嘆了一口氣,走到床邊,掀起床板又搬開兩塊磚頭,取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拍去上面的灰塵,一咬牙塞到晴山手里,道:“這些錢……你拿著修繕宅院用吧。”
素素看著公子拿錢出來,扁著嘴扭過頭去,難受得快要哭了。
晴山下意識接過布袋,愣了愣才道:“你真的放我走了?”
步安這一晚非但在音樂切磋上折了戟,還賠上了幾乎所有家當,心里郁悶,揮揮手道:“走吧走吧,免得我一會兒后悔。”
他說一會兒后悔,指的是后悔賠了這么多銅錢,晴山卻擔心這時不走,一會兒就走不了了,趕緊起身一言不發地提著錢袋子走出了小屋。
折騰了一晚,這時天已微亮,晴山走在晨曦下空蕩蕩的南城鬧市,心中百感交集,仿佛劫后重生。
而那間小小的瓦房里頭,素素一邊爬上床,一邊仍在嘟囔。
“公子累了一天才攢下這點銅錢,上次在柳店鎮訛來的五兩銀子,剩的二兩也在那袋子里頭……”
步安嘻嘻一笑道:”你家公子有那么傻嗎?“說著便從床褥底下掏出幾塊碎銀,拋了拋道:“二兩銀子被我藏在這里了。”
素素也樂道:“還是公子機靈!”臉上的沮喪已經一掃而空。
步安把碎銀子塞回原處,三兩下脫去衣服鉆上床,拉過薄薄的被子蓋上,搖頭道:“這女人也怪可憐的,無緣無故遭了這樣的霉運,等咱們掙了大錢,把她修院子的錢補上吧。”
素素氣呼呼地說道:“她都差一點把公子的琴彈壞掉呢!”
步安笑了笑道:“子曰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我也是堂堂儒生,讓著她點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