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圓說:“小僧的算數確實不怎么靈光。”接著輕聲念道:“我死那年是崇光七年,師父五十有二,隆興元年活過來時,師父八十有四……”
事實上,他說到“崇光七年”時,眾人就已經驚呆了,根本不用他再算下去。
可步安終歸不相信人會死了這么久再復活,問道:“死這么多年,不下葬嗎?”
鄧小閑附和道:“就算不下葬,尸身也全爛掉了。”
惠圓和尚解釋道:“師父的緣法是宿命通,知道我沒死透,就把我的尸身放在舍利塔中,不讓生人靠近。”
他微微低著頭,像一個可憐巴巴的孩子:“我后來睜眼看見師父,想他怎么老了這么多,原來他等了我三十二年。可他只跟我說了一會兒話,自己也死掉了。”
“師父說,惠圓啊,往后師父不在,剩你自己,記得要與人為善,不要作惡;除了吃齋念佛打坐修行,再有時間就讀讀書,多讀點書總是好的。”
“師父還說,惠圓啊,你一躺下就是這么多年,既然活過來了,就出去走走,棲霞寺太小,你的機緣不在這里。”
這和尚把一個將死老人臨終托付的口氣模仿得惟妙惟肖,可話里話外,都不像是一個高僧在說話,更像是一個慈父在教導年幼的兒子,步安聽著聽著,便有些感動。
可令他奇怪的是,惠圓念叨著師父的話,臉上的神情卻沒有多少變化。
“師父還說,惠圓啊,你如今一半在世上,一半還在輪回里,好比是輪回苦海擺渡人,七情六欲不齊全,別人看你奇怪,就要為難你。往后出門在外,遇上兩種人要特別留意,要么跟他們結交,要么就躲遠些………”
步安聽得驚心動魄,又瞄了一眼鄧小閑,心說惠圓倒和鄧小閑完全相反:一個老實,一個賊精;一個六欲不全,一個七情上面;一個和尚,一個道士……加上自己,倒是儒道釋齊活了!
這個念頭一起,步安便打斷了惠圓,認真道:“和尚,你修行靠不靠靈氣?”
惠圓如夢初醒般抬頭看著步安,眨了眨眼,好像沒完全反應過來,接著道:“佛門的說法是輪回漏盡,好像跟靈氣是一回事。”
步安搖著頭笑了起來,他很好奇這和尚的師父究竟是誰,但是現在有比這個更重要的事。
反者道之動,苦海擺渡人,這樣的角色聽上去就是難得的人才,過了這個店,可就沒地方再找了。他的蹭鬼事業需要幫手,眼前這一道一僧,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步安緩緩站起身來,朝張瞎子道:“你說自己是真的,就定出此地聚靈之穴來試試,我看到底真不真。”
張瞎子有些莫名其妙,可步安畢竟是鬼捕七司的財東,財東要做什么,他只管做就是了,當下說“好”,接著側過腦袋,好像在聽著什么,不一會走到門外,在一口水井旁站定,道:“就是這里了。”
步安走到張瞎子身旁,扭頭朝門內招手:“大家都出來吧!”
鄧小閑笑嘻嘻地走過來,嘴里說著:“步老弟莫不是覺得大伙兒情投意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就一同投井算了?”
惠圓搖頭道:“步施主,小僧覺得你最是面善,除了鄧施主以外,也想與你結交……但投井就不必了,小僧已經死過一次,不想這么快再死一次。”
他嘴上這么說,腳底下卻不慢,緊跟在鄧小閑身后。
游平也和張瞎子一樣,在這支鬼捕隊伍里沒什么發言權,況且他本來就內向,一瘸一拐就走了出來。
只有洛輕亭一臉的不耐煩,低聲抱怨道:“怎么這么多事情,還捉不捉鬼了?”
步安也不理會她,等到鄧小閑和惠圓走到自己跟前時,才笑吟吟地說道:“越州靈氣稀薄又如何,昆侖圣地又有什么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