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琢磨著,按照快意恩仇的路子,就算不把前倨后恭、膽小怕事的蘇家鬧個底兒朝天,也得拍著桌子,將蘇澄恩罵個狗血噴頭才是;可轉念一想,又覺得蘇澄恩一點都沒有做錯,膽小怕事本來就是人之常情;他自己怕沾上曲阜書院,匆匆逃離杭州,不也是一樣的道理?
他確實惹下了不少仇家,遠的有公孫龐之輩、拜月教之流,近的有步鴻軒,將來說不定還有余喚忠……這中間有哪一個,是蘇家人敢輕易招惹的?
這種情況下,蘇澄恩還為自己寫了保舉書函,大約也已經仁至義盡了罷。
一念及此,步安便將銀票推了回去,笑笑道:“蘇家往后若有難事,不妨拿著這張銀票過來找我。”
蘇澄恩微微一愣,等他緩過神來,步安已經起身離去。
……
……
從蘇澄恩的書房出來,步安回到小院帶上素素,直接離開了蘇府。
他暫時無處可去,便在青龍鎮海港碼頭附近的客棧投宿。
九月中旬恰逢邪月九陰,這些天每到夜晚,步安就把素素獨自留在客棧,帶上女鬼魑魅一起去捉鬼;白天則跑去鎮外無人的沙灘上練劍、練弓。
女鬼魑魅仿佛一頭專門用來捉鬼的獵犬,非但對聚陰之穴的分布了如指掌,還能將陰魂暫時吞噬,再把絕大部分鬼氣都“上繳”給步安——是心甘情愿地上繳,絕沒有獨吞的念頭。
正如她自己說過的,以往魑魅噬魂都得小心翼翼,一旦吞進“太有主見”的鬼魂,便要花費極長時間磨掉它的意志;現在有了“胃口極好”的主子,她便來者不拒,見鬼就吞,自己能消化多少是多少,消化不了的才讓主子幫著吸走。
這樣一來,非但步安修行的效率大增,這女鬼的鬼修進展也一下子快了不少。
而隨著每天堅持不輟的練習,步安的射藝也略有小成,隔著三四十步射一塊半人大小的石頭,十回也有七八回能射中了。
九月二十二,邪月九陰過后的第一個陽夜傍晚,青龍鎮上比往常更熱鬧了一些。步安坐在一間靠海的酒樓上,臨窗的位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跟素素說著話,一邊看著黑黢黢的海面。
九夕邪月已經維持了大半年,他常聽人說,這是邪月不久即將離去的征兆;可偶爾也有人危言聳聽,說邪月來得快就走得快,如今來得如此之慢,恐怕這一回又是十幾二十年的大災。
他很難想象,眼下平靜的海面,有一天會掀起滔天巨浪,吞沒沿海數十里內,無數的城郭與村鎮。
這時鄰桌有人在說,鎮上的蘇家正式分家了,蘇二、蘇三正沽賣祖宗產業呢。
步安聽得有些唏噓,他覺得蘇澄恩這一回能答應分家,也許跟自己的到來不無關系。這對蘇家來說,到底是禍是福,現在還殊難預料——青龍鎮會重現往日的繁華,還是繼續蕭條下去,只有天曉得。
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海面,步安招呼伙計結賬。
此間事了,他也該離開青龍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