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鴻軒聽得一驚,沒想到步安非但看穿了他的意圖,竟連他事先所做的布置都識破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命懸一線,卻仍舊不肯放棄最后一絲生機,拼盡全力讓自己鎮靜下來,坐姿漸漸放松,呼吸慢慢平緩,臉上甚至擠出一絲笑意。
“你不能殺我。”他說:“縱然你做足了戲,也沒人為你升堂問審。府衙內外都是我的親信,內衙巡檢有火銃百余支,你想全身而退,必會大動干戈,難免被人識破你伙同舊神后人……從此神州天下,可都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步安笑道:“那依你看,我現在該怎么辦呢?”
“速速離去,我便只當今夜無事,婚約我自會設法收回!”步鴻軒想了想又道:“我待你有愧,你也殺了經平,從此兩不相欠便是。”
步安咂咂嘴,似乎是在思索,然后盯著步鴻軒的眼睛道:“你不恨我?”
步鴻軒平靜道:“安兒啊,你我畢竟是一家人,逝者已矣,朝前看吧。”
步安微微搖頭道:“可我殺了你兒子啊,一劍沒能捅死,又補了幾劍,”他伸手做握劍往下捅的樣子,“就這樣扎一下,又扎一下,先扎在肚子上,然后是右邊胸口,他一開始是哭,發抖,后來越抖越厲害,像一條魚似的抽抽……這樣你也不很我嗎?”
步鴻軒臉上閃過一絲憤怒,卻不愿前功盡棄,搖頭道:“不要說了,他都是咎由自取,也怪我從小對他疏于管教。”
“畜生尚且舔犢,你兒子被殺,竟然都不恨我,可見畜生不如,無藥可救了。”步安笑著搖頭。
步鴻軒這下終于確認步安是在戲耍他,冷著臉道:“你道我是危言恐嚇嗎?府衙內外,防備何等森嚴,你想告發我,也要先走出府衙……”
步安聳聳肩道:“我干嘛要走?你這知府一死,嘉興同知張懸鶉張大人就會帶著人沖進來,他都在外面等了老半天了。哦,不,他等這一天都等了好幾年了。都說你獨斷專權,把人家一個五品官壓得氣都喘不上來,全嘉興府都管張大人叫紙糊同知,人家很不開心的。”
“安兒……”步鴻軒臉色大變,突然跪倒在步安面前,痛哭流涕,聲淚俱下:“全是大伯的錯!是我升官心切,害苦了你母子二人!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可我做這些,全是為了我們青龍步氏,絕非私心啊!安兒……安兒!你有本事的!大伯看出來了!你要做官是不是?大伯幫你!別人再親也沒有我們一家人親!你要什么?你說!大伯舍出命來幫你!”
步安微皺眉頭看著跪地磕頭的嘉興知府,心說這人可真是個人物,難怪短短十年,就從七品知縣爬到了四品知府,再給他點時間,說不定……好吧,步安不會再給他時間了。
步安端坐不動,悠悠道:“道理你不都說過了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既然恨極,就留不得;為了步氏,要取重舍輕。你說對都對!我殺你兒子,你肯定恨我,所以不能留你活路。我要建功立業,就得除去后患,換做你是我,也會這么做。都是一家人,本來可以皆大歡喜,為何一定要弄個你死我活……對啊,漂亮話都給你說盡了,事到臨頭,你怎么又哭哭啼啼了呢?”
“哦……我知道了!你說這些道理,不過為了殺我之前,過過嘴癮。”步安俯身盯著步鴻軒道:“你知道嗎?我也一樣唉!從走進這扇門,我就打算好了要殺你的,逗你開心,也是為了過過嘴癮嘛!”
步鴻軒臉上陰晴不定,大概仍舊不肯放棄最后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步安卻已經不去管他,扭過頭,接著給阿四做思想工作:“怎么樣?想通了嗎?想通了就快點吧。殺了這老賊,換你妻兒老小活命,你要這樣想,你不殺他,他也是死,沒差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