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氣盤踞望江樓足有大半個時辰,此時一有消散的跡象,便如抽絲般,轉瞬消失殆盡。
樓上樓下,沒來得及點燈,黑霧散盡,卻仍舊黑蒙蒙一片。
一眾修行人依然沉醉在醍醐灌頂般的境界里,直到感覺某種強悍無匹的氣場襲來,不自禁地為突然現身的僧人主動讓出一條道來。
等到看清那僧人身后,穿著知府官袍的劉裕與幾位綠衣督使,眾人才倒抽一口涼氣。
有人認得出劉裕,或是知道那身官袍意味著什么,但即使兩樣都不認得,也知道穿綠衣、背火槍的人是什么身份。
而等到這一行人來到二樓,落入步安視線時,他幾乎第一時間,就猜著了那僧人的身份。
中年僧人,修為高得可怕,又有督使隨行……答案不言而喻,何況這人眉宇之間,有幾分余幼薇的影子。
只是他有些想不通,這人怎么會突然來了越州——他就算下江南,也該去嘉興調查天使遇刺一案才對啊。
來得也太巧了,今日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勢頭,難道就要被這老小兒給鎮下去了?
就在這時,步安聽見一聲輕喚。
聲音發自晴山之口,說的是:“公子助我。”
步安聽得一驚,心說晴山不會是仇人相見,立刻便要動手吧?
以余喚忠不動明王的境界,便是七司外加這整棟樓的江湖人一起上,也動不了他一根毫毛啊!
若有素素在,說不定還有一戰之力……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匆匆去看晴山,正好見到晴山睜眼看她,臉上盡是誠懇,卻沒有一絲以命相搏的狠勁兒。
步安見狀便猜到了她的意思。
便在這棟樓里,就有幾人端坐在地,身上靈光覆蓋,正是道門晉級的征兆。
晴山想必也差不多,只是她已接近儒門明德境界的巔峰,相比之下,晉升養氣境界,要難得多,需要一鼓作氣地沖上去。
恰巧也在這一刻,晴山也瞥見了余喚忠。
她從未見過這僧人,卻不知為何,只一眼便明白來人是誰。
此時望江樓上下,除了余喚忠的腳步聲之外,再無一絲聲響,星光與邪月的紅光從窗子里投射進來,在晴山與余喚忠之間,映出一道頗有意味的血色光影。
窗外的大運河星光粼粼,江鳥掠過紅殷殷的水面,往更遠處飛去,不時有打更敲梆的聲音遠遠傳來。
晴山見到了余喚忠,立刻回頭看向步安,眼神中帶著一絲再努力也壓抑不住的慌亂。
這一刻的晴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無助,似乎一瞬間消瘦了,愈發我見猶憐。
步安朝著她微微點頭,神情堅定如常,甚至帶著一絲笑意。
他朝余喚忠看了一眼,仿佛在看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陌生人,接著收回目光,負手看向窗外,悠悠然道:
“邪月掛梧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