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洛輕亭看著城門下潮涌而出的人群,喃喃道:“步爺是不是說過,來者不拒的?”
鄧小閑笑容僵在了臉上,緩緩抬手撓頭,尷尬道:“這動靜,足有幾千號人,管飯都管不過來吧?”
大伙兒聞言,紛紛看向步安,眼神中既有驚愕,也有擔憂。
就在這時,李達手指城門道:“看,萬民傘……這是百姓們來送咱步爺!”
眾人循著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人群中果然有一頂黃色大傘,平頂紅纓,最上頭寫了“萬民”兩個大字,其下綴滿各色布簾,每片簾子上都寫了字。至于寫了什么,隔太遠了看不清楚。
自古只有地方官離任時,才有百姓送萬民傘,大多還是事先安排,到時走個過場罷了。
步安在這越州城中,根本沒有一官半職,所謂七司衙門,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充其量也只能唬唬沒見過世面的街坊。
換句話說,這萬民傘出現得有些離譜。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這么不受規矩束縛,如同天馬行空一般的做法,必然是出自望江樓上的江湖草莽。
若不是他們奔走告知,城中壓根就沒幾個人知道,七司會在今日離開越州,更不會出現百姓出城相送的場面。
七司眾人紛紛整肅行裝,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唯獨步安眉頭微皺。這一幕,在他心中,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天底下,誰不好面子,可這面子來得太大,就未必全是好事。
看來即將入伙的這些江湖人,并不是一團散沙。從昨夜到今日,時間并不充裕,能夠組織數千百姓,來上這么一出,可不簡單。事先不走漏一絲消息,無一人提前來到城外投營,就更加說明問題。
有行動力,就必定有組織、有架構、有上下尊卑……得盡快打散這種江湖式的組織架構,避免形成小團體。步安在心中盤算著。
另外,這些人身上的江湖習氣很重,做事憑一時意氣,暫時還沒有“上令下行”的紀律。這一點,假如不加約束,是會致命的。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還不是解決這些問題的時機。
一念及此,步安舒展眉梢,朝著圍上前來的百姓們拱手,大聲道:“七司承蒙各位街坊鄉親的照應!今日遠走他鄉,半是世道相逼、迫不得已,另一半也是為了振濟東南,解民之困……”
四下里漸漸安靜,婦人抹淚,男人沉默,除了遠處紛亂的腳步聲和“步爺留步”的喊聲傳來,越州南門外,就只剩下步安一人的嗓音。
“安一介書生,實在當不起這萬民傘!昨日捉鬼救人,今朝南下除惡,全憑七司眾英雄出力……”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張瞎子跟前,把他拉了出來,輕聲道:“來!跟鄉親們打個招呼。介紹一下自己。”
張瞎子被他拉到人群中央,愣了半晌,才壯著膽兒道:“我……大伙兒都叫我瞎子……我姓張……以前在投醪河邊上算命的……”
他說得結結巴巴,人群中卻有人大聲喊道:“我知道,你便是聽風水者!”
張瞎子知道這稱號來自步爺編的說書故事,聞言輕松了不少,又說了幾句,匆匆作罷。他雖然有些倉促緊張,心中卻澎湃難抑。
想起半年多前算命糊口的悲苦境遇,瞎子不禁覺得此時所發生的這些,真如做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