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趕緊端正姿態,道:“來時怕這里兵荒馬亂,兌換票子不便,因此帶了好多銀兩,到了泉州城才知道,城中也有票號正常經營。”
宋尹廷心說,我信你才有鬼了,突然又問:“那你何必遮遮掩掩的?”
“因為太重太累贅,就把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扔……委實不光彩,怕被人笑話。”步安答道。
宋尹廷想起父親寫來的信中,說這書生滑不留手,此事親眼得見,果然沒錯,不由得牙根恨得癢癢的。
他只見過冒領軍功的,何曾見過明明做了善事,卻死不認賬的,心中雖然恨對方睜著眼睛說瞎話,卻又忍不住暗暗贊許。這兩種感情交織成復雜的情緒,令他直欲撓頭。
“老大人,”步安見他臉上神情詭異,有走火入魔的趨勢,趕緊扯開話題道:“余喚忠究竟讓你如何處置我?”
宋尹廷輕哼一聲道:“他要你駐守汀州。”
步安輕“哦”一聲,似乎已經料到了這個結果。事實上,確實和他猜測的差不多。
宋尹廷見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故意淡淡道:“那你明日便發兵汀州吧。”
“好。”步安點點頭。
“好?”宋尹廷氣道。
步安覺得,大約是自己這樣子太過潦草了,趕緊起身,可他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了。他現在的正式身份是嘉興團練副使,跟七閩道都指揮使之間不存在上下級關系,因此自稱下官,或是卑職,都不適合。
半晌,他才憋出一句不倫不類,很不搭調的“晚輩遵命”。
宋尹廷突然想起,步安是嘉興人,初到七閩,想必是不知道此間地理。“你可知道汀州在何處?”他提醒道。
汀州……步安在腦子里換算著,汀州大概占據了另一個世界三明市與龍巖市的交界處,距離泉州兩百多公里吧。不對,這個世界海平面更高一些,泉州城更靠近內陸……
“泉州以西三百里?”他試著答道。
“整個七閩道,便以汀州匪患最盛。”宋尹廷不咸不淡地說道。
“哦……沒事。”步安也不咸不淡地答。
宋尹廷有些搞不清情況了:這小書生剛才還機靈得像只猴子,怎么一下子又變得如此蠢笨了。難不成,他料定自己會替他保駕護航?豈有此理!
“你要多少人馬?”宋尹廷決定試探一下。
“不必了,我自己帶了人來的,反正慢慢打過去,離逐月大會,還有日子呢。”步安答得理所當然。
原來你是要使一招“磨”字訣嗎?算你機靈!宋尹廷微微一笑道:“這樣也好,打到哪里算哪里吧。”
步安笑著點頭。
這兩人之間頭一次心領神會——但是他們似乎又都誤會了對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