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沒帶過兵打過仗,但是作為中文系學生,他多少讀過一些史書,有些粗淺的道理還是懂的。
就譬如,孫子說過: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不用鄉導者,不能得地利……故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
這段話里頭,講了兩個要點。
其一,行軍得勘察地形。
其二,軍隊調動要能快能慢,能隱蔽也能造勢,令行禁止。
對于第一點,步安有張瞎子及黑營中的另外兩位風水玄修在,不要說山林險阻、沮澤之形,就是堪輿擇地、避兇趨吉、分金定穴、挖人祖墳都能順手給辦妥了。
只是這第二點有些麻煩:讓一幫幾天前還在江湖里混飯吃的草莽,不擾民不生事已經不易,做到令行禁止,如臂指使,實在太難了。
所以,他準備從相對簡單的開始著手。
第一個要點,便是進退之間的陣型保持。這就好比是足球或橄欖球,六營以什么方式排布,互相之間保持怎樣一個距離,是需要磨合與練習的。
其次就是在滿足第一點的前提下,操練急行軍。常言道,兵貴神速。既然暫時還做不到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那就把“其疾如風”做到極致好了。
第二天上午,七司六營各自派人采買軍需,步安自己也找了一家錢莊,把幾張五百兩的大票兌成了現銀。百斤銀錠,裹在隨身褡褳里,他心不跳氣不喘,根本沒當回事兒。
中午吃過了飯,七司兩百多人,便浩浩蕩蕩地上了街,出了泉州西門。遇上巡檢的兵卒,步安就亮一亮宋尹廷臨別前給他的兵符,一路暢通無阻。
期間宋世畋始終一個人掛在隊尾,有些疏離,卻沒有落下。
到了城外官道上,六營列成步安先前安排的陣型,倒也有模有樣,不再像離開越州時那么土匪氣了。
趕路的百姓經過這支隊伍時,都低著頭疾行,神情頗為小心,似乎被這幾百人的架勢給鎮住了。
步安大概清楚宋尹廷手下的尋常軍隊,平均戰力是個什么水平,心中暗暗對比,覺著這支純由修行人組成的隊伍,硬抗一兩千人的軍陣,絕無問題——當然,假如對方有槍,就另當別論了。
七司隊伍徒步走了一個多時辰,道路越來越崎嶇,四周已是群山疊巒。
步安來到隊伍最前,吩咐張瞎子認準西南方向,接著朗聲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行軍也是一樣!諸位戮力前行,莫要掉隊!”
說著一扭頭,與素素一起,先行鉆進了山里。
步安之前答應過與宋世畋組隊刷逐月令,但沒說要在這之前當他的保姆,因此根本不擔心他能不能跟上——跟不上就三個月之后江寧見吧。
這之后,一日夜跋山涉水,七司兩百余人,終于越過百里群山,來到九龍江口下游的漳州府昌泰縣。
宋世畋平日里一副富家公子的樣子,連夜趕路倒沒有一句怨言。七司眾人吃干糧、喝溪水,隨便一塊山林就能躺倒休息,他也悉數照做,全無所謂。
雖然這位鍵盤俠仁兄,總是顯得很不合群,步安對他的印象卻略微發生了改變:這家伙大概真上得了戰陣的。
隆興二年十一月二十下午,陽光軟綿無力地照在古老的昌泰縣城墻上。七司排著蛇形長隊,來到城門前,守城的官兵遠遠看見這渾身沾滿泥垢,又不似官兵裝束的隊伍,一時鬧不清情況,如臨大敵一般,在城墻上列陣,只差鎖城放箭了。
步安走在隊伍最前,手持兵符,高喊道:“我們是越州七司,奉宋尹廷宋大人之命前來剿匪的!”
城墻上露出一個腦袋,狐疑地掃視城下這支不倫不類的隊伍,一會兒又縮了回去。
半晌才有一隊官兵騎著馬從城內出來,一直沖到步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