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業臉色漸漸陰冷,事到如今,他自然知道自己是被戲耍了。
他正要發作,只聽得城頭書生突然喊道:“既然你不記得了,我也不妨告訴你!在下便是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縱橫塞北、打遍江南,日行千里系沙袋,飛檐走壁莫奇怪的東邪西毒,鐵齒銅牙,獨孤求敗,玉面郎君……”
張賢業聽得暗暗稱奇,心說這人哪里得來的這許多綽號,明明七不搭八,卻又一個比一個威風。假如是當場杜撰,還真得有些急智——可又有什么人會無聊到事先準備這一籮筐的綽號呢?
步安一口氣報了二三十個名頭,換了口氣,接著道:“你只需記住,我叫葉良辰!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活不下去,如果你想試試,良辰不妨陪你玩玩!”
好大的口氣!張賢業怎么也想不起來,這世上有“葉良辰”這么一號人物。這書生是瘋了吧?
他有限的耐心已經被消磨殆盡,當著這么多屬下,被此人戲耍,更加令他怒火中燒。然而越是如此,他反而越加冷靜。吩咐親兵,派出斥候留意附近有沒有大股援軍的動靜之后,整個人就紋絲不動,不再開口了。
他這反應,恰恰是步安所預期的。
空城計在這個世界,也是婦孺皆知的故事,張賢業不可能沒有聽說過。讓他心里生疑,就主動退兵,顯然是不可能的。
步安也沒存著這種奢望。他的目的只是拖時間而已。
易地而處,以張賢業的立場看來,步安越是囂張,越是故意激怒他,就越可能有詐。
夕陽落山,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步安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突然運足氣大喝一聲:“張賢業!”
他之前只憑著嗓子喊,這回用上了神力,聲音便如鐘鼓一般洪亮,幾乎能傳出幾里地去。
張賢業聽得一驚,沒想到城頭書生年紀輕輕,修為也頗可觀。能運用靈力,傳音數里,最起碼也得是儒家養氣境界才行。
“你包庇親屬,殘害鄉里!須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今日你為救林賊,屢次來犯,眼下又率軍圍城!如此種種,與拜月賊子何異?!”
“多少百姓妻離子散,你何曾過問?!一朝林賊落網,你便狗急跳墻!真當這七閩道,便是你張家的天下嗎?!”
“七閩道拜月荼毒,原來是你張家為虎作倀!”
張賢業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指控,要從何說起。
但是他莫名其妙不要緊,昌泰縣的百姓聽得懂就行。有了縣衙前的公審,再加上這一番聲情并茂的呵斥,故事的框架已經很完整,剩下的,交給時間去發酵就行。
夜幕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從城下射了上來,而步安早已提前一步翻身跳進城墻的另一側。
他在前,素素在后,兩人飛也似的朝北城跑去,身后響起城墻磚石崩裂的巨響,緊追而來的箭雨噗噗落地。
一團黑影在兩人身后蔓延開來,一會兒便將步安整個人都裹住。
他等到現在,就是等日落之后,魑魅可以現身。這女鬼跟著他捉鬼修行已經有日子了,兩人配合熟稔,遇上真正的高人恐怕難以招架,可是想從千軍萬馬中安然脫身,卻不算難事。
此時官兵闖進昌泰縣城,城中大亂。
步安在魑魅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地翻過一段城墻,往夜色中遁去。素素怕鬼,遠遠地綴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