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回到客棧時,眾人七司正在滿客棧找他。
見他從外面回來,驚訝之余,鄧小閑等人都忍不住問,外頭到底發生了什么,鬼哭狼嚎動靜,究竟是怎么回事。
步安搖頭不語,被問得煩了,便笑笑道:“充其量不過是些鬼魅妖邪。咱們鬼捕七司好久沒有開張,正好重操舊業。”
七司老人們聽他這么一說,想起這大半年來降魔捉鬼的經歷,不由得精神一振——說來也怪,當初叫苦不迭的磨人差事,如今想來,居然頗可回味,甚至有些令人神往。
新入七司的弟兄們,雖然沒有親身經歷,但七司捉鬼的盛名傳遍了越州,此刻聽說外頭不過是些鬼魅,也心定了不少。
這會兒眾人早已填飽了肚子,連日跋山涉水疲累不堪,好不容易有瓦遮頂,有床可睡,等到步安吩咐他們趕緊休息去,便一窩蜂的散了。
客棧正堂隨即又冷清下來,客棧外的詭異聲響也漸漸輕了。
擦得蹭亮的梨花木方桌上,步安就著一碟咸菜,喝著半冷不熱的稀粥。
素素坐在桌子對面,小腦袋枕著手臂,努力和瞌睡蟲打架,不一會兒敗下陣來,發出輕微的鼾聲,口水沿著嘴角淌下來,一直滴到桌上。
兩位掌柜早已休息去了,只留一個伙計候在一旁,供隨時使喚。
步安閉上眼睛,仿佛仍能看見高高木桿上絕望哀嚎的孩童和圍著火堆歡快跳躍的小妖,奇怪的是,他并不覺得憤怒,或許有些悲涼與荒唐,卻偏偏沒有憤怒。
假如眼前的桌子上除了咸菜以外還有肉,他大概也能安之若素的吃下去。
怎么這么冷血呢?
自打越州城外殺了步經平起,類似的疑惑就一直伴隨這步安。
為什么殺人也好,看別人被殺也好,全都心平氣和,波瀾不驚呢?就好像死在面前的,只是鳥獸蟲豸,而不是和自己一樣有血有肉的……
一念及此,步安心頭仿佛有一道靈光閃過。
難道是因為,奪舍盤古肉身,走上神魂修行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再是人類了?因為人神有別,所以看到凡人受苦,根本無動于衷?
他夾了一筷子咸菜,喝了一口粥,細嚼慢咽,啞然失笑——世上哪有吃咸菜喝粥的神?別特么胡思亂想了。
正笑著,有人進了正堂。
“步爺還沒睡。”晴山姑娘難得沒有抱著琴,身上是剛換的襦裙,隨意盤起的發髻濕濕的顯然也是剛洗過。
“沒睡呢。”步安扭頭朝她微微一笑,心說這姑娘向來要干凈,生活起居的地方從來一塵不染,如今跟著一群粗人風餐露宿,真有些難為她了。
晴山走到跟前,臉上神情有些猶豫。
步安朝一旁努努嘴道:“有什么事情一會兒再說,先陪我再吃點吧。”
晴山愣了愣神,接著莞爾一笑,“哎”了一聲便坐了下來。
客棧伙計趕緊去盛了一碗粥,小心翼翼地放到她面前。這十四五歲的縣城少年,何曾見過這等神仙般的女子,給她端粥時,便連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偷眼瞧她。
晴山端著瓷碗,慢條斯理地喝了兩口,匆匆低頭舔了舔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方才還真沒吃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