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不同意她的看法,卻不愿與她爭執,沉吟半晌,接著問道:“那姑娘覺得,城中士紳,算不算幫兇呢?”
“他們也是受了妖邪的脅迫,萬不得已。”薛采羽答。
“萬不得已嗎?”步安哂然一笑。
薛采羽驚奇道:“公子另有高見?”
“只怨妖人太兇,脅迫了士紳,還怨妖人狡詐,蒙蔽了百姓,”步安笑著搖頭:“姑娘啊,他們說你宅心仁厚,看來果真如此。”
薛姑娘面帶驚奇,一旁的丑姑卻咬著牙,欲言又止。
“你燒別人家孩子,別人也燒你家孩子,一報還一報罷了。”步安臉色冷了下來,“假如愚蠢能當借口,那作惡也太輕巧了。”
薛姑娘一臉愕然,丑姑卻緩緩點頭,這是步安頭一次見到她們主仆意見不同。
“至于那些士紳,姑娘或許不信,本縣遭難,他們卻未必不樂意。”步安冷笑道:“你看這城中十戶九空,可曾想過,那么多田舍宅契,金銀財貨,又流去了何處?又或者太平時節,雇個干活的短工,難道也只需一碗稀粥而已?”
薛姑娘赫然起身,似乎被步安言語中的含義嚇到了。她慌亂中看向丑姑,像在征詢她的看法。
“小姐……”丑姑低著頭,極不情愿地說道:“有時候,人比之禽獸,還要惡上幾分。”
薛姑娘聞言,頹然坐倒,雙目像是瞬間失去了神采。
“步公子……我薛氏一族,寧死不事權貴,甘愿埋頭鄉里,難不成到頭來……只是救治了些衣冠禽獸?”
步安意識到剛才所說的這些,對眼前這位單純的女子而言,過于直接了,搖頭找補道:“姑娘言重了。人心有惡,自然也有善,便如那半個饅頭……再說這寧陽縣中,尚且清醒的百姓們,多半也同你一樣,嫌惡祭月,只是無能為力罷了。”
薛采羽聽他這么一說,臉色才稍稍好轉了些。
步安于是趁熱打鐵,點破道:“姑娘心善,自然瞧不出此間蹊蹺。我步某人,卻非良善之輩,正如先前所言,是為名利而來。即便恰巧救民于倒懸,也不過順帶為之。這一點,還忘姑娘知曉。”
薛采羽有些不知所以。她從來只聽說,有那明里道貌岸然,暗中蠅營狗茍之輩,卻沒見過,像眼前這位步公子一般,非要把丑話說在前頭,仿佛行善積德于他而言,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禍事。
步安也不解釋,只是笑著轉開了話題,問道:“對了,不知道以姑娘的醫術,能不能幫那些愚夫,挽回些許心智?”
“勉強也可以做到,”薛姑娘想了想道:“只不過杯水車薪,便是一時有些好轉,只要城中祭臺還在,過不幾日,便又故態復萌了。”
“能做到就行!”步安笑著點頭,像是沒有聽到她后面的補充。
“你這書生,怎么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丑姑一時心急,脫口而出道:“我家小姐救死扶傷,一貫來者不拒,靈力本就不濟,近來又大病一場,險些動了命靈!怎么還好要她勉強去救人?!”
“哦……”步安笑著告罪道:“這倒是我唐突了。屆時薛姑娘量力而為便是,千萬不要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