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滿臉羞紅,呢喃般應道:“為步公子研墨,天下不知多少女子,求之而不得。”說著,便輕移蓮步,漫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臂。
她這一句并非應景客套。自從蘭亭夏集之后,天姥步執道才名鵲起,仰慕者不知凡幾。要不然,遠在閩中,拜月荼毒之地的薛采羽姑娘,又怎么可能聽說過他的大名?
步安站在一旁,看著晴山細細研磨的動作,賞心悅目之余,想起過往種種,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大半年前,他還是投醪河畔,子敬街上的說書人,而眼前這女子已是越州修行人趨之若鶩的人物。
那時驚鴻一瞥,如仙女般的人物,此刻居然就在眼前,為他研墨添香——她說為自己研磨,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可她又豈是世間尋常女子可比?
“公子,”片刻之后,晴山打斷了步安的思緒,淺笑著問:“是要寫些什么?”
步安趕緊大笑掩飾一時失神的尷尬,答道:“既然是火候未到,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晴山正自不解,卻見他持筆蘸墨,在面前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上,一氣呵成地寫下一行字。
“歪詞俗曲……摘抄?”
晴山突然想起,步公子向來都說,他所做詩詞皆是夢中所聞,順手抄來的,此時見他堂而皇之地寫下“摘抄”二字,不由得莞爾失笑。
“不許笑。”步安扭頭瞪了她一眼,自己卻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笑過之后,接著道:“那個宮商角徵羽,我不熟,今日便辛苦姑娘你跟我學學另一套記譜法。”
晴山聽得驚奇,只見步公子在紙上空白之處,又畫了七個歪歪扭扭的畫符。
“這七個記號,唱作咄來秘法索拉兮……”
“聽著像是佛家唱號,莫非這記譜之法,傳自天竺?”晴山好奇道。
步安笑而不答,心說這阿拉伯數字,好像還真是印度人發明的,只何人創造了簡譜,他卻一無所知。
接著他便將簡譜記法,大概說了一遍。晴山身為琴曲大家,自然一聽就懂。
事實上,簡譜并不比晴山的記譜法高明,步安教她簡譜,一來是為了自己方便,二來也有保密的作用。
緊接著,他掀開這頁紙,攤到一旁,輕聲叮囑道:“有些詞曲,我記得也未必全,興之所至,想到哪兒,就寫到哪兒。你引作參考便是,不必拘泥。”
晴山見他說得認真,肅然點頭,才去看他下筆。
步安照著記憶,寫下幾行簡譜,接著往里填詞。
“東漢末年分三國,烽火連天不休。兒女情長,為亂世左右,誰來煮酒。爾虞我詐是三國,說不清對與錯。紛紛擾擾,千百年以后,一切又從頭。”
晴山心中默唱,只覺得這詞曲果然十分新奇,不比步公子以往哼唱的那些遜色。
步安扭轉頭看她:“如何?”
晴山掩嘴笑道:“公子過謙,這哪里俗了?”
“不俗嗎?”步安被她這么一說,一時興起,又記下一段譜,這回填的詞卻有些出格。
“……和我在越州的街頭走一走,直到所有燈火都熄滅了,也不停留。你會挽著我的衣袖,我會把手背在身后,走到子敬街的盡頭,坐在玲瓏坊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