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事先所料,鄒嬸與何老道并沒有來——張瞎子得了令,每個人都知會過了,并未漏掉他們二人。
步安原本就要等晴山閉關,這下恰好有事可做,更加不著急了,每日就躲在屋里寫寫字,出來院子里練練射藝,看在眾人眼里,只當他也對城中這些怪事束手無策。
縣衙那邊,仍舊每日來催,只是見他沒有什么動作,傳話的語氣也漸漸弱了,仿佛例行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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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興二年十二月初一,邪月第七夕,七司來到寧陽縣的第五日。
深夜時分,城中某個姓劉的大戶人家后院里,一棵足有上千年壽命的古樹下,一個中年婦人盤膝而坐,身旁站著白發飄飄的老道。
將近子時,婦人臉上的陰陽界限漸漸淡去,緊接著皺紋淡了,腰桿也直了,赫然化作一個十六七歲的妖艷少女,便連略微發福的身子,也變得挺拔勻稱。
一旁的老道卻全然相反,身子漸漸佝僂起來,臉上皺紋加深,像這古木的樹皮,又像是山中猛獸的斑紋,雙目怒睜,連須發也化作棕色,周身長出尖刺,背后生出一對小得可笑的羽翼。
“恭賀二王子羽翼漸豐,神力恢復,指日可待……”妖艷女子睜開眼睛,看見身旁異獸,趕緊諂媚道。
那異獸鼻孔出氣,冷哼一聲,巨口微張,露出一排參差的尖牙。
妖女嚇得面色大變,突然想起,這位眼前,從來就不愿承認祖上與神帝少昊的血緣關系,這句“二王子”恐怕惹怒他了。
“你家主子,何時能到?”異獸嗓音低沉之極。
它問的是眼前妖女,可話音剛落,古樹上便響起了一聲淺笑。
妖女與異獸同時抬頭,只見一個垂發女童坐在樹上,居高臨下地說道:“四娘好久不見,江南越州,可好玩嗎?”
妖女見了這女童,臉上嬉笑不已,花枝亂顫道:“好玩得緊呢!若不是惦記一眾姐妹,我哪肯回來。下回得空,姐姐也隨我一同去風流快活。”
那女童沒好氣地答道:“你這小狐貍,分明是在戲弄我!我肉身在此盤根錯節,哪里脫得了身?!”
狐妖正要辯解,異獸突然低吼道:“兩只小妖扯什么閑天!你家主子呢?”
樹上那女童這才一臉輕蔑地看它,搖搖頭道:“好大嗓門……差點嚇到我呢。家主說了,一群江湖宵小,他可沒那工夫來搭理。主子還說,要他的好兄弟趕緊回越州躲著去呢!”
異獸聞言暴怒,渾身尖刺都張了開來。
頭頂古樹突然無風而動,無數枝丫朝這邊聚攏。
一獸一木,僵持了片刻,終于還是異獸緩緩收斂了氣勢。
“你爹爹當年,可比你威風多了。”樹上女童咯咯直笑:“放心吧!家主念在當年情分,總會分你一杯羹的,等翅膀長齊了,再來耍威風不遲。”
“那姓步的不是尋常人物,你家主子可別陰溝里翻了船!”異獸拿一雙渾圓的眼睛,瞪著女童,然后悻悻然踱步,像一頭受了傷的猛獸,走開去了。
被稱作四娘的小狐妖,嘆了口氣,很是幽怨地抬了抬頭,輕聲嘟囔:“姐姐也真是的,如此激他,可叫妹妹往后怎么安生。”
“一樣替家主做事,我在這窮鄉僻壤受罪,你卻在外面風流快活,便是多受點氣,也是應該的。”女童微微一晃,整個身子隱沒在了樹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