閏十二月初三,沿著劍川峽谷呼嘯而來的北風,將塵土與枯葉吹得漫天飛揚。
站在劍州城南兩里多地,無名山腰上荒廢許久了村子里,眺望這座雄偉古城,入目一片蒼茫蕭瑟,放眼望去,竟是一個活物都沒有。
“師兄,這回到底瞧準了沒有啊?都三天了,怎么連個人影都沒有。”小和尚廣念坐在一張只有三條腿的木凳子上,百無聊賴地拿著一支干枯樹枝,在地上寫寫劃劃,像是在畫一頭牛。
“你下山時不還說,最好晚些找著那書生,多玩些日子的嘛。”大和尚廣開眉眼間全是無奈。他臉也瘦了,膚色也黑了,似乎這一個月里已經吃夠了苦頭。
“誰知道這鬼地方又凍又餓的,一點意思都沒有。”廣念抹了把鼻涕,甩在地上。
石像廣慧趕緊把腳挪開,生怕被他甩到——師兄弟三人,在外行走了整整一個月,廣念和廣開的僧袍已經臟得不成樣子,廣慧身上卻仍舊干凈得很。以前在寺里的時候,大家都差不多,出來了才發現,這石像這么愛干凈。
“那書生太能跑,來去都跟一陣風似的,咱們跟在人家后頭,都轉了快一個月了。還不如守株待兔,反正他總要來打劍州的。”廣開支著腦袋,百無聊賴地說道。
“他萬一不來呢?”廣念抬頭問道。
“不來?不會吧?”廣開摸著有些可笑的寸頭,“劍州城這么多銀子,他舍得下嗎?”
廣念嘻嘻一笑道:“師兄也知道,他圖的是銀子啦?”
廣開張了張嘴,終于還是沒反駁,他是實在不想再繼續這場曠日持久的善惡之爭了。
“師兄,”廣念扔開枯枝,拍著僧袍下擺的塵土,站起身來道:“我倒是覺著,他越是做出一副要打劍州的樣子,便越不會來。你忘啦,咱們被他聲東擊西的把戲,都耍了好幾回了。”
“莫非他是知道咱們三個在找他?”廣開皺眉道。
廣念點點頭:“興許是知道了。不瞞師兄,我現在都覺著,就算咱們找著了,也未必奈何得了他。說不定反過來被他殺了滅口呢。”
大和尚廣開咧嘴一笑:“那倒不至于,咱們下山前,掌門方丈算過了,此行無災無險……”
“方丈再有神通,也不是事事都料得準的。師兄三回錯一回,方丈十回里頭,也要錯個一兩回吧?說不定就錯在咱們身上了。那可就冤死了……”廣念從來沒大沒小,敢在背后這么說掌門方丈的,整個泉州開元寺,大概也就他一個。
廣開苦笑搖頭,朝師弟廣慧努了努嘴,像是在說,有這石像在,有什么可擔心的。
廣念也看了一眼廣慧,神情卻一點都不放心,拉長著臉道:“那書生只需殺了咱們倆,就算是滅口了……”
廣開噗呲笑出聲來,又趕緊捂上嘴,瞪了廣念一眼。
廣念也知道自己這玩笑開得有點過了,縮了縮腦袋,閃到一旁。
整個上午,三人就這么一邊閑聊,一邊眺望劍州城。中午吃過了干糧,廣開和尚終于還是坐不住了,起身道:“干等著也不是辦法,咱們還是去城里瞧瞧。”
……
……
七司所到之處,殺官殺富,而各縣被放走的官紳族人,大多逃到了劍州城。自然而然的,把七司殺官放火的消息也帶進了城來。
這傳言經過一番演繹,更添恐怖色彩,仿佛那支名為越州七司的隊伍,個個都是殺人魔頭,那領頭的書生,更是生了三頭六臂,吃人喝血不在話下。
如此一來,劍州城早已封鎖城門,堅壁清野,做好了據城死守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