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業一言不發。
步安卻滔滔不絕,仿佛不多說些什么,便對不起他“鐵齒銅牙”的雅號。
“不瞞張將軍,我這手中的雞腿,我這身后這城,全都是誘餌!眼下你已經知道這是誘餌了,又能如何呢?!”
張賢業什么都沒說,事到如今,他已經沒什么可說的了。
那書生的意思很直白,這是要畢其功于一役。可他說得都對,即便明知這是誘餌又如何,除了拿下這座城,漳州玄騎還有得選嗎?
身后的殘兵,也已經無需他的動員。沒有什么言語,能比那書生肆意撕扯的燒雞更加生動,更加具體了。
張賢業只是在等,等殘兵聚攏過來。
那書生似乎給足了他時間,沒有在他立足未穩之前,就下令搶攻。
張賢業有想過,要不要避開這些鄉民,換個方向,從另一處城門攻城。
可他又覺得,以這書生的性子,其余幾個城門,必定也有布置。與其帶著這支崩潰邊緣的殘軍奔襲,還不如就地通通快快快地打一場算了。
眼睜睜看那么多手下,無故死在了群山里,此時的他,比誰都更求一戰。
殘兵漸漸聚集,聚攏在城門前的六字方陣,也越來越松散,張賢業毫不懷疑,假如城門開著,那些手持鋤頭的鄉民,早已經亂做一團,搶著往城內逃竄了。
“咚!”
忽然有鼓聲響起,張賢業這時才發現,城門正上方的城墻上,不知何時架起了一面大鼓,看模樣根本不是軍鼓,而是平常放在縣衙前,讓百姓擊鼓鳴冤用的。
“咚!”
又是一聲。擊鼓那人,氣力不小。
張賢業目力很好,甚至能看清,那人側著頭,眼睛只盯著一個方向,像是個瞎子。
“咚!”
“張賢業!你勾結拜月邪教!殘害百姓!以為這七閩道真是你張家的天下了嗎?!”那書生又在顛倒黑白!
“咚!”
“今日百姓擊鼓,不為鳴冤!只為取你項上的人頭!”
“咚!”
張賢業聽得有些煩躁,擎起長弓,抬手便朝著城頭射了兩箭。
一箭朝著那書生,一箭朝著那大鼓,然而兩箭全在堪堪射中之前,被人撥開了。
張賢業似乎料定這兩箭必定落空,換劍在手,昂頭長嘯道:“任你巧舌如簧,我便只問一句!敢與我一戰嗎?!”
他本以為,那書生必定會說“此乃匹夫之勇”,卻不料他竟回了一句“有何不可”。
只見那書生縱身一躍,跳下兩丈多高的城頭,落到了一眾鄉民之中,身后有個書童模樣的童子,口呼“公子”,也隨著他一同躍下。
這一下,非但張賢業沒有想到,留在城頭的七司眾人,也都一臉驚愕。晴山更是面色大變。
然而,眾人早已得了步安的吩咐,輕易不許下來。
此時只見他一人當先,長劍指天,如瘋魔般沖出了定閩軍方陣,高喊:“隨我殺賊!”
城頭鼓聲忽然密集起來,然而跟在他身后沖將出去的定閩軍新兵卻寥寥無幾。
步安哪里管得了這些,幾十丈距離,在他發足狂奔之下,不過幾息而已。
素素緊隨其后,邊跑邊喊:“公子小心!”
張賢業一時愕然,沒想到這書生年紀如此之輕,修為卻很是不淺,只看他奔走的氣勢,便一目了然。
身邊親兵,早已越眾而出,十數人抽出明晃晃的彎刀,無聲無息地朝那書生迎了上去。
書生手中沖天的長劍居然向前劈斬,明明劍招平平無奇,卻勢若雷霆,一顆頭顱沖天而起!血濺三丈!
劍勢將絕未絕,又是一記不講道理的橫掃,沖在最前的一名親兵,竟活生生攔腰被劈成了兩截!肚腸臟器與鮮血一同拋灑出去。
張賢業看得頭皮發麻,他何曾見過這么蠻不講理的儒生,和這么蠻不講理的劍法。
城頭之上,已經有人驚呼:“列缺劍法!步爺的列缺劍法!居然如此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