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到傍晚時分,見有工匠從院墻另一側鑿開了口子,著手砌門時,屠瑤與宋青都一臉愕然。
步安見狀便解釋說,這邊院子太小,再要收拾兩間屋子出來,委實有些困難,因此他把隔壁也租下來了,暫時打通,當做一個大宅子來用。
“你果然是發了財了!”宋青指著步安,“老實交代,這半年,又掙了多少銀子?”
“說出來嚇死你。”步安故意裝得口氣很大。
“師尊!”宋青看著屠瑤:“步安他這么闊綽,我……我越發不想修行了!”
“步安家里本是嘉興豪商,又有家產繼承,又有做買賣的本事。你若好好修行,等將來你兒子孫子,自然也有闊綽的時候。”屠瑤笑著勸道。
“師尊,我覺得宋青是吃硬不吃軟的性子,督促他修行的事,這幾天不如就交給我吧。”步安一邊看著宋青,一邊活動著筋骨,像是一臉的惡意。
“哪有師弟管師兄的!”宋青喊了一聲,抽出腰間笛子,示威般揮了揮,接著卻一溜煙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屠瑤也苦笑搖頭,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管束這個憊懶弟子。
這天傍晚,步安便將自己先前住著的小院留給了屠瑤,自己住進了只有一墻之隔的稍大些的宅子。
廣念與惠圓回來后,自然也搬去大宅的兩間偏房。
吃過了晚飯,步安將廣念叫到跟前,聽他復述今日的所有收獲,不時又展開來細問。
這一天,跟廣念說過話的,足有三百多人,共有二十二人契中了他的神通,其中官宦人家的女子三人,商賈六人,士子七人,捕快與皂吏六人。
這件工作,已經連著干了好幾天,步安眼里的江寧城,仿佛正在漸漸退去衣衫,露出它深藏著的,幽暗隱秘,興許見不得人的一面。
譬如布政使錢文昭,日前才將妻兒老小送回了西北老家;
譬如官府例行巡查,維護治安,其實出工不出力,大約是覺得修行人只見的恩怨仇殺,他們不好管,也根本管不了;
又譬如不久之前,城中剛剛大肆排查,捉了不少飛賊,似乎有誰家丟了什么要緊寶貝,只是最終也沒找到線索,不了了之了;
再譬如,非但督察院派了人來江寧,便是工部也來了不少人,后者行蹤神秘,沒人知道他們是來干嘛的……
總而言之,這張隱秘的圖景,正在廣念的拼湊下,變得越來越詳細,錯綜復雜,千絲萬縷之中,透出的關鍵信息越來越多。
步安總覺得自己可能遺漏了某些重要的因素,到眼下為止,這張圖仍然只有一條主線,卻缺少足夠的旁支和細節,將它變得豐滿且可信。
他早就打算好了,不等逐月大會開始,便一走了之,因此眼下所做的功課,更像是一種思維練習,通過拼湊逐月大會的細節,來了解隆興皇帝這個人。
在天下人眼里,皇帝只是代表著至高無上權力的一個虛像,或是某種象征,但步安需要知道,這個對手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有什么習慣,又有什么弱點。
逐月大會可能是一盤棋,對弈的雙方,興許就是隆興皇帝和天下修行人。
步安還是一個觀棋的閑人。但是不出意外的話,他總有一天也會坐下來走上一盤。
在此之前,他得先摸清對手的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