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瑤不過是一句玩笑話,自然也就沒把步安的應對放在心上。
安排完工匠修葺院子,步安照舊帶著兩個和尚出門轉悠。屠瑤原本喜靜,不愛到處走動,奈何外頭砌磚壘墻有些吵鬧,于是吃過午飯不久,也領著宋青出門去了。
等到傍晚時分,兩撥人都從外面回來,趁著晚飯還沒從酒樓送來的空擋,宋青便有意無意地跟在步安后頭,沒四下沒有別人了,才輕聲問道:
“步安,你……你老實說,我和師尊沒到江寧之前,你是不是總在風月場里泡著?”
步安聽得一愣,扭頭問他:“你聽哪個說的?”
“這還用聽誰說嗎?”宋青咂咂嘴,接著搖頭晃腦道:“我其實也知道的,才子騷客嘛,總要逛逛那種地方才有靈感的……可你……可你……可你也該帶我去見見世面嘛。”
“你胡說什么呢?小小年紀不學好,天天一提修行就犯懶,動歪腦筋的本事卻不小,看我不告訴師尊去。”步安威脅道。
“我哪里胡說啦?!你寫的……寫的那些個淫詞艷曲,師尊聽得連連皺眉呢!我替你把好話說盡,你卻還倒打一耙!”宋青急道。
步安只覺得額頭三滴汗,真叫是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那天不過嫌那幾個風塵女子聒噪,隨手應付了一首打油詩而已,怎么到了宋青嘴里,就成“那些個淫詞艷曲”了。
他頓時打點精神,將宋青拉到僻靜處問道:“你給我說說,外頭都是怎么傳的?”
“怎么傳的都有,總之是說你風流。還說你鐵齒銅牙,得理不饒人,又說你膽小怕事,陰夜里都不敢出門。”宋青想了想又道:“我其實有件事,沒怎么鬧明白,又不敢問師尊……”
他很是認真地看著步安道:“一樹梨花壓海棠,是個什么意思?為什么他們說,偏是這句最香艷?”
步安白眼都快翻到后腦勺去了,心說這下屠瑤多半誤會大了,存著一絲僥幸問道:“師尊都說什么了?你又是怎么替我說好話的?”
“師尊自是一句話都沒說,不過我看她的神情,像是很不高興。”宋青故作老成地搖了搖頭,接著又道:“我就說啦,你眼下手頭闊綽,便是留戀勾欄瓦肆,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刻薄、惜命,也是一樣的道理。少年得意,誰能沒點脾氣?又有哪個大財主不惜命呢?”
“你這叫替我說好話?”步安氣得差點吐血,心說你這分明就是蓄意補刀。
“那我還能怎么說?”宋青聳聳肩:“難不成說你是被人誣陷了?那么多人吃飽了沒事干,挖空心思,全為了編排你?”
步安也無語,只因這些名聲,倒有一大半是自己刻意為之,只不過留戀勾欄瓦肆,專寫些淫詞艷曲……真是從何說起。
見他一言不發,宋青忍了一會兒,又嬉皮笑臉問道:“老實說,你跟花道士鄧小閑,到底怎么認得的?”
步安瞪了他一眼,氣呼呼走開了。
宋青若有所思般喃喃自語道:“我早該想到的。”
……
吃晚飯的時候,屠瑤話很少,像有許多心事。
步安主動說起這些天來遇到的趣事,屠瑤也顯得興致索然。
宋青大約是覺得,有了步安充當反面典型,他便可以把憊懶的帽子摘了,低著頭往嘴里扒飯時,難免露出一絲竊喜。
晚飯過后,屠瑤早早便回了屋,步安來回來去轉了幾圈,躊躇了一陣,終于還是過去敲門。
“進來吧。”屠瑤像是知道來的是誰,也沒問他有什么事。
步安進得門去,見屋里已經點了燈,燈下是文房四寶,看樣子,屠瑤正打算寫些什么。
“師尊……”他努力笑得自然些。
“近來朝中發生了許多事情,你都知道嗎?”屠瑤看著油燈,隨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