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聽得好笑,心說我要真是個大才子,保準每天寫個沒完,就算揠苗助長,也把你活生生催到空境去,只可惜你師兄我肚子里總共沒多少存貨,抄一首便少一首。
進了屠瑤的屋,宋青沒有跟進來。
屠瑤沉吟良久,才灑脫一笑,道:“宋氏兄妹與仰修特意找你,不是只為看你寫詩來的吧?”
步安也笑了笑:“我也不清楚,不過我隨便抄了首詩,他們便心滿意足地走了,想來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吧。”
屠瑤顯然不信他的鬼話,認真道:“那大和尚已有空境修為,又為何奉你為尊?”
“江湖義氣吧。”步安又道。
屠瑤板起臉來,似乎有些生氣了,少傾又搖頭嘆道:“有些事情,你若不想說,我也不是非問不可……”
“師尊,”步安出聲打斷了她:“我不想說。”
屠瑤微微一愣,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么直接,旋即蹙眉道:“你是覺得我迂腐?”
步安已經習慣了她的跳躍思維,知道她想說什么。
“是有些,”他想了想,又搖頭道:“不過這也不怪你。”
屠瑤覺得越來越看不懂這弟子了,眼下聽他口氣,哪里還有一點做弟子的樣子。
“那該怪誰呢?”她語氣有些奇怪,像是不大樂意,又像是在忍著笑。
“師尊……”步安的神情很認真:“有道是君子欺之以方,假如你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太容易被別人猜透,便只有任人拿捏,沒有一絲勝算。”
“你這一年來,多與道修相處,可曾聽說過這幾句話。”屠瑤收斂了玩笑意味,淡淡道:“有道無術,術尚可求也;有術無道,止于術。以道馭術,術必成;離道之術,術必衰。”
步安知道,屠瑤不是在說修行,而是在說做人。所謂道,即是大道之所存,道義之所在,而所謂術,便是智謀與策略。
神州一脈相承的文化中,或多或少地存在著看重德行,而看輕謀略的傾向——即便是曹操這樣的大能耐者,也因為操守私德有虧,被歷代文人所不齒;而像孔融這樣的自取滅亡之輩,卻因為讓梨之類的德行,被人世代稱頌。
步安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案上畫了兩個圈,又在兩個圈中間,畫了一道粗線,將它們隔開。
“師尊,”他畫了一道弧線,繞過粗線,將兩個圈連起來,“要做成一件事,可以有許多種辦法,所謂殊途而同歸。”
接著又用一道直線,連接兩個圓圈,順勢切斷了粗線:“但假如有人覺得,非得選最難的這條路走,還覺得惟其如此,才是煌煌大道……在我看來,便是迂腐。”
“我有些糊涂了,”屠瑤板起臉來瞪了他一眼:“到底你是師尊,還是我是師尊?”
“……三人行必有我師嘛。”步安撓了撓頭。
“你也不用勸我了。”屠瑤嘆了口氣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步安心說,我又哪里勸你了,還不是你自己提起的,當下不再廢話,笑著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那邊院子,正要將張瞎子喊來,忽然聽到一聲嬌笑。
“說書的,我就猜到你也來湊熱鬧了!”